第296章 孝陵衛不怕死

深秋的清晨,寒意沁人心脾,呵氣成霧。

道路兩側草木搖霜,疾馳的馬蹄踏過路面,震落了秋葉上的蒙蒙霜沫。

這支北上的隊伍已日夜兼程地奔行了十余日。一路上風餐露宿,十分艱苦,孝陵衛的騎兵們卻毫無怨言,只因使命在身———用最短的時間,護送太子殿下安全返回京城。

路上並不安全。剛從南京啟程不久,殿後的錦衣衛探子就發現有人尾隨。

沈柒推測尾隨者是被他打退後仍賊心不死的那批慶州軍。對方人少,不敢與他們正面交鋒,便如耗子般偷偷摸摸跟在後面,想要找機會偷襲。

朱賀霖、梅長溪、蘇晏與沈柒組成的四人領導小組經過商議後,決定請君入甕。

於是在數日疲勞行軍後的某個夜晚,安營紮寨時他們假裝放松警惕,引誘對方來襲營。

對方果然上當,夤夜包抄偷襲太子所在的主帳,結果被反殺個落花流水,丟下三四百具屍體後做了鳥獸散。

蘇晏有點震驚:“慶州軍當年在衛途手裏也算是赫赫有名,縱橫北漠幾十年,如今就這點戰鬥力?怎麽感覺還不如……陜西的響馬盜呢?”

沈柒哂道:“在不識貨的人手中,再快的刀也會很快變鈍。何況二十年過去,衛家私蓄的這些慶州軍已是二代甚至三代,派去刺殺太子的那些人算是其中精銳,剩下的,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朱賀霖摸了摸藏在懷中的偽詔,還有沈柒撿回來的殘留毒酒的小金瓶——他始終保存著這兩個證據,打算回京後向冤頭債主討個公道——不僅僅是衛家,還包括衛家背後的那只黑手。

“不可掉以輕心。”梅長溪提醒,“我擔心打小爺主意的,未必只有這一撥人馬。”

蘇晏頷首:“說的對。前方五百裏有個漕河渡口,倘若還發現尾隨者,小爺不妨更衣換乘漕船走一段水路,甩掉追兵後再與大部隊匯合。”

結果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隊伍行進頗為順利,天公也作美,一直放晴。照這個速度,再有七八日就能趕至京城了。

即將出山東地界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從九天傾倒下來,雨鞭抽打大地萬物,莫說人睜不開眼,連馬都難以辨明方向。他們只好前往臨近的小縣城避雨。

這個小縣城位於山東的東昌府,與府城相距不遠,名為——堂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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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昌……”

一張粗制濫造的地圖,鋪展在茶肆的桌面上。

王武、王辰兄弟倆,一個曲起腿大咧咧坐著,一個俯身手撐桌沿,埋頭研究這張山東司的地圖。

“東昌往西北約二百裏……這兒,臨清!”王武把粗大的手指點在地圖中,漕河邊的一座城池上,“先拿下臨清,阻截漕運。臨清是漕河沿線的六大商埠之一,所停漕船不下千艘,我們把這批運糧船燒了,便能狠狠打擊狗朝廷的糧草運輸與軍隊士氣!”

王辰琢磨了一下,說:“哥,我覺得還是先打堂邑比較保險,畢竟是個縣城,容易拿下。還有那啥,谷王的藩地不是在東昌府城麽?打完堂邑,一轉身就可以打東昌,咱們把個皇帝的親兄弟宰了,不是更能打擊狗朝廷的士氣?”

王武嘲道:“什麽親兄弟!你以為皇家的兄弟像咱倆這麽肝膽?我看皇帝恨不得親手把他兄弟全宰了,你替他削個藩,他還得感謝你!”

“……不能吧?”王辰瞪向他哥,“那好歹是龍子龍孫,被我們這些泥腿子給宰了,皇帝面子上能好過?”

“什麽泥腿子!我們是義軍,替天行道的義軍!”王武斥責他弟。

這支由陜西響馬盜轉型而來、與河南廖瘋子部關系密切、打著“替天行道,重開混沌”旗號的反政府武裝,其性質“義”不“義”的暫且不提,至少戰鬥力還是頗為強悍的。

自河南北上,進入山東地界後,王氏兄弟所率領的義軍連續攻克了壽張、陽谷等縣,一路殺官吏豪紳,焚毀官糧、劫取兵庫、釋放獄囚,打得地方衛所難以招架,可謂風頭正盛。

等到朝廷大軍聞訊趕來,他們又仗著擅長騎射,流動作戰,倏忽來去,再一次脫離了圍剿。

兄弟倆率部流竄到山東的東昌府,在接下來先打哪個城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

沒過多久,這個爭執因為一封帶有八瓣紅蓮記號的密信而得到了解決。

信是鶴先生寫的,告訴他們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

太子朱賀霖返京,剛經過東昌府城,依照路線推測,也許會被這場大雨堵在堂邑附近。

“原來教主也到了山東。”王武喜出望外,“好!拿住一個太子,抵得上八九十個宗室藩王、八九十萬朝廷軍隊。”

王辰得意地一抹鼻子:“我就說了吧,堂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