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只得一個清河(第2/4頁)

“什麽事,非得趕在宮禁前進來?”

豫王從袖中摸出個信封,放在炕桌上。

皇帝看見信封上熟悉的筆跡,寫著“吾皇親啟”四個字,眼角肌肉不禁抽了抽。

豫王盯著他的皇兄,從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中讀出了對方的內心波動,心裏生出了一絲快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將信賴盡數托付於我,我自然不能懈怠,這不是立刻給皇兄送來了?”

皇帝放下書冊,將信封上的火漆在燈焰上烤軟,挑開封口,取出幾張寫滿字的信紙展開,仔細閱覽。

豫王漫不經心地拈著桌面的點心吃,心裏酸得厲害。

皇帝從頭到尾看完,凝眉沉吟片刻,忽然將信紙湊近燈焰,引燃了。

豫王被喉嚨裏的糕點噎了一下,使勁咽下去,伸手去搶:“親筆信,做甚要燒?就算機密,難道你就找不到一個暗格藏它?”

皇帝攔住了豫王的手。火焰燒得很快,信紙轉眼只剩邊角,皇帝又將信封也點燃了,沉聲道:“朕不想看他說這些。”

“說哪些?”豫王不快地問。

“朕命他去南京擔任禮部侍郎,是希望他修身養性,多學些如何侍奉君王的禮儀,而不是讓他與太子終日廝混,做這些朋黨之爭!”

皇帝的語氣重了,宮人們紛紛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喘。

豫王越發不滿,皺眉道:“皇兄這是什麽話。清河與太子曾經一同讀書、玩耍,如今又同在南京,多有聯系也是人之常情,怎麽就扯上‘朋黨’了?”

皇帝反問:“難道你不知朝臣們背後如何議論?說他是‘太子黨首席’。

豫王嗤了聲:“動不動就劃線歸類,倒像他們自己不結黨似的。”

“朕本想,皇陵一案事關重大,太子理應上書自澄,交代清楚。可太子的私信中,除了裝嬌作癡,就是一肚子委屈,到像朕如何苛待了他似的。而蘇晏呢,此事與他何幹?他倒急著來信,替太子百般辯白。這可真是……”皇帝微微冷笑,“主公不急,謀士急。”

豫王越聽,越是心底凜栗。

他曾私下揶揄,說皇帝對太子的溺愛是鰥夫養嬌兒,一筆糊塗賬。

在父親眼中,嬌兒撒潑那是親熱,受用得很。可一旦有一天,當眼中的撒嬌成了狡賴,委屈成了矯情,牢騷成了怨望,所有的寬縱變成了不能容忍,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的皇兄已不再用慈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男人對終將取代他地位的另一個男人的目光,是一頭雄獅對逐漸長成、威脅其統治權的另一頭雄獅的目光。

——是古往今來無數孤家寡人的帝王,看著羽翼漸豐的太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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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冷宮內,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卻難掩憔悴之色的衛昭妃,坐在院中積雪的枯樹下,對著一輪皎潔的寒月,忽然“咯咯”地笑出了聲。

她實在是太無聊了。

日復一日地吃喝、睡覺,自娛自樂地唱曲、跳舞,面對四壁冰冷高墻,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原諒她的男人的赦免。

這種無聊不僅消磨著她的心志,也消磨著她對二皇子的母愛。從一開始撕心裂肺的思念,到如今疼到麻木,只有深夜躁郁不寧得快要發狂時,才能回想起兒子越發模糊的小臉蛋。

腦海中越發清晰的,是那個焚香撫琴的白衣身影——容貌也已渙散了,唯剩下那些印象深刻的碎片——從肩頭垂落的長發、握在她胸口的掌心溫度、袖內散出的香氣、蠱惑般低沉的嗓音……

以及觸動她心魂的字字句句:

“一個合格的帝王,就該防著任何人。你認為,今上是不是合格的帝王?”

“一個帝王的摯愛永遠是權力。他與最靠近這個權力的儲君之間,有著天底下最微妙的父子關系。”

“這個‘儲’字意味深長,既是將來的繼任者,又是當前最大的競爭者。正如留都南京,同樣一套朝廷班子,放在那裏做為後備,似乎很安心,可若是某天南京小朝廷突然有了爭都之勢,北京的正朝廷第一個容不得它。”

“不受寵的太子,時刻擔心被廢,倍受煎熬;受寵的太子,始終得在野心難遏與謹小慎微間尋找平衡,又是一種煎熬。”

這種煎熬,比起在冷宮的她,又如何?

衛蘭越笑越大聲,最後笑出了眼淚:

君恩禦幸是假的。

父慈子孝也是假的。

沒有更早一些遇上洞察人心的鶴先生,她醒悟得太遲,可朱賀霖呢?豈不是至今還沉浸在假象中!或許直到他撞得頭破血流,甚至付出更慘痛的代價,才會真正看明白這一點。

一想到所恨之人要倒黴,衛蘭就如自己遇到幸事,打心眼兒裏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