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在旋渦的中心(第3/4頁)

焦陽道:“當然不是眼下。事態總要步步升級,先上疏彈劾太子,懇求皇上治罪。鬧上兩三個月,皇上不堪其擾,總該有所表態。”

王千禾適時補充了一句:“當年要給先帝擡廟號,最後遂了皇上心意,是因有太後在背後鼎力相助;如今皇上若獨力對抗群臣,還能如當年那般取勝麽?”

太後神情一震,慢慢笑道:“你說得對。我要讓皇帝看看,當年若是沒有我,會是個怎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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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法祖德,不遵聖訓。陛下包容十五年,選名德以為師保,擇端士以任宮僚,乃不知悔改,其惡愈張……”

“坤寧失火,遷怒宮人,既懷殘忍,遂行殺害。如今又傷敗於典禮,褻瀆於皇陵。肆惡暴戾,難出諸口……”

“這個……這個罵得太難聽,奴婢還是不念了罷?”

藍喜手捧奏疏,心疼又為難地望向景隆帝。

“繼續念。”景隆帝面不改色地說。

“是……桀跖不足比其惡行,竹帛不能載其罪名……不行,奴婢還是得說一句,這太過了!分明是故意發驚駭之言,誇大其詞、賣弄正直給自己刷諫臣名望,皇爺不必對這等狂言入耳上心……”

禦案上的彈劾奏疏壘起來足足兩尺高,厚厚的十幾本,有言官的,有六部文官的,還有個別來自南京的。

藍喜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強念完,口幹舌燥。

皇帝賜給他一壺茶,問:“還有麽?”

藍喜謝恩喝茶,苦笑:“沒了。再念奴婢喉嚨也要冒煙了,懇求皇爺開恩,換個嗓子好的。”

皇帝說:“今日的沒了,明日的還有。”

藍喜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臣意洶洶,有逼迫之態、不敬之嫌。”

景隆帝向後靠在椅背,揉了揉太陽穴。藍喜見狀,忙放下茶杯,走過去給他按摩頭部穴位。

“你別看臣意洶洶,但點來點去,也就那麽十幾二十個。讓他們鬧罷,奏疏全部留中不發。”

“這些臣子毫無恭順之心,皇爺可要施以懲戒?”

皇帝側過臉,看了一眼身邊這個司禮監的大太監:“一個皇帝,倘若連諫臣都容不下,那就離昏君不遠了!”

藍喜心下一驚,連忙告罪:“奴婢並無挑撥之意——”

“朕知道。繼續按。”皇帝打斷了他的話,重又閉上眼睛,“他們說他們的,朕做朕的。不懲罰、不褒獎、不表態,任憑他們如何解讀。”

“可是……南京那邊,祭陵大典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眼見年底將至,皇爺是否召太子回京過年?”藍喜問。

皇帝沉默片刻,搖頭道:“不召。讓他繼續待著罷。”

不召太子回京,也不責罰彈劾的朝臣,皇爺這是何意……藍喜越琢磨,越覺得如墜雲霧,曾經他以善於揣摩聖意自傲,眼下心中竟一片茫然。

皇帝冷不丁問:“沈柒呢?”

藍喜一怔,回答:“還在河南暗查,前幾日傳了密信回來,說廖瘋子的賊軍中有個叫石燧的秀才,裝神弄鬼,妖言惑眾,如今很得廖瘋子的倚重,把他當做軍師。‘替天行道、重開混沌’的旗號,也是在他的慫恿下打出來的。沈同知懷疑他是真空教派來的人。”

皇帝吩咐:“讓他繼續查,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抓到真空教主鶴先生。”

藍喜應了聲,手上力道稍微加重。

皇帝眉間皺起的肌肉松弛了些,閉目養神,假寐間忽然又問了句:“袁斌呢?”

藍喜眨了好幾下眼,才反應過來,答:“皇爺忘啦,袁都督年過古稀,早已卸任實職,在南京養老。”

皇帝沉吟道:“給他密送一份朕的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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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開封府,郾城。

一戶民宅內,便衣打扮的沈柒正在油燈的焰火下,將看完的密報逐條扔進炭盆中燒毀。

高朔見他眉目冷峻,眼神似有殺機寒意一閃而過,不禁問:“京城出事了?”

沈柒道:“是南京。太子出事了。”

高朔沒來由地松口氣:“太子啊……那還好,反正他從小沒少惹事,而且皇爺一直都護著他。”

“今時不同往日。”沈柒走出屋子來到院中,目光掠過嚴霜覆蓋的墻頂,向東面的夜空望去,“清河也在南京。東宮之位從來都是權力旋渦的中心,如今這旋渦開始飆回狂卷,我怕他身不由己被裹挾進去。”

被他這麽一說,高朔也開始擔心起蘇晏。“那該怎麽辦,是否需要卑職派人去一趟南京向蘇大人示警,或是派人保護他?”

沈柒不甘地咬了咬牙:“我更怕他是當仁不讓,自己跳進去的。”

高朔撓了撓後腦勺,說:“那我就不那麽擔心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蘇大人會籌謀好一切,最後栽坑裏去的都是他的對手。在陜西如此,在京城如此,在南京……想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