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金帳頂的神鷹(第3/4頁)
阿勒坦微微皺起了眉。平心而論,他對銘國並沒有敵意,包括對他下毒的、掉了腦袋的那個銘國官員,也因為對此毫無印象而生不出復仇的快感。
他對銘國的文化甚至是欽佩而向往的。
然而在這份向往中,是否也混雜了一絲將中原的富庶與風雅據為己有的野心?阿勒坦捫心自問,發現自己無法坦蕩地回答一聲“沒有”。
但他並不覺得,現在是與銘國開戰的好時機。
“父王,我們瓦剌騎兵雖然強大,突襲縱深或許能撕開銘國的邊防,但對方是個龐然大物,一旦大軍集結反撲,我們不一定能攻得進他們的都城。”阿勒坦勸道,“再說,北漠諸部,尤其是韃靼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我怕後防空虛,反被韃靼奪了我們的王庭。”
“這你不用擔心!”汗王虎闊力斷然道,“我已和韃靼太師脫火台達成初步協議,聯手攻銘。”
阿勒坦心裏暗凜,於是不再繼續勸諫。
汗王又道:“第二件,你要信任黑朵的忠心與判斷力。”
阿勒坦迅速垂下眼睛,不讓父王看見他眼中的訝異之色。
“倘若部族中只剩一個人值得信任,那就是他了。阿勒坦,你答應我,無論父王活著還是回歸長生天,你都要把黑朵當做師父一樣對待。”
我已經有師父了。阿勒坦心道,我的師父在臨終前把一切都傳給了我,而我也答應過他,必須要做一件事。
汗王見他不吭聲,不悅地提高了聲線:“阿勒坦!”
阿勒坦擡起眼,溫和而專注地看他的父王,像往常那樣爽朗地笑了笑:“這兩件事我都記在心裏了,父王放心吧!”
虎闊力這才舒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閉眼,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而不安地顫動。他勉強說道:“父王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阿勒坦用嘴唇碰了碰他枯槁的手指尖,起身離開了金帳。
虎闊力強忍著,直到確定兒子已經遠去,終於忍不住叫起來:“我都說了!按你說的,都說了!藥,給我藥!”
他在床上打滾,忽而用牙狠咬皮褥子,忽而以頭撞擊床板,涕淚交加,從喉嚨中擠出痛不欲生的哀嚎,莫說再無任何君王氣勢,渾然已不像個人,像只走投無路的牲畜。
“藥……給我藥……快給我……”
一個黑色人影從穹帳深處走了出來。虎闊力從床上摔落,連滾帶爬地湊近他,從他手掌中摳走了一顆龍眼大小的烏黑藥丸,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
良久之後,虎闊力長長地吐了口氣,仿佛魂魄從迷亂動蕩的碎裂中,又拼湊著降落回衰老的身體裏。昔日縱橫北漠的王者,如今正佝僂著躺在地上,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囈語。
黑朵居高臨下地看他,像個沉默而陰冷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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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坦走出金帳。
廣場上的宴會已近尾聲,瓦剌漢子們紛紛摟著中意的姑娘,走向自己的穹帳。
有不少美麗而大膽的姑娘,帶著醉意與笑顏,向阿勒坦簇擁過來——即使改變了膚色與發色,大王子依然魁梧而英俊,甚至更增添了一種妖異的性感。她們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睞,就算沒有名分,一夕之歡也是好的。
最熱情的那個姑娘,緊緊抱住了阿勒坦的腰身,笑道:“大王子,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部族裏最美的女人?”
阿勒坦低頭端詳她,說:“的確是。”
姑娘快樂地笑出聲:“我有沒有資格服侍你一個晚上?”
阿勒坦說:“有。”
那姑娘臉紅了,眼睛亮得像頭頂的星空:“那我們去哪裏?”
“你有這個資格,但我沒有這個意思。”阿勒坦拉開了她的手,將一顆碩大的金珠塞進了她手裏,“去給自己買匹絲綢,做身漂亮衣服,穿著它,全部落的小夥子都會愛上你。”
姑娘失望地接過了金珠:“可是除了大王子你。”
阿勒坦笑了笑,沒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這些草原上的鮮花。
他沒有回到自己的穹帳,而是走向野地。在眾人看不到的昏暗中,他的臉色沉了下來,目中閃著怒光——
在汗王虎闊力的身上,他不僅嗅到了衰老與混沌,更嗅到了一股腥甜的、糜爛般的氣息。
這種氣息,他在老薩滿的藥櫃子裏也嗅到過。
老薩滿指著那盒黑乎乎的膏狀物,對他說:“我剛被砍斷雙腿時,就靠著這玩意兒熬了過來。”
“這是神藥?”阿勒坦問。
老薩滿發生一聲令人膽寒的怪笑:“這是魔鬼的藥!它能讓你暫時忘卻一切疼痛與苦惱,也能讓你的靈魂墮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我花了十年的時間,才真正擺脫了它的影響。
“你好好聞聞這股味道,記住它。我當初不該把它給黑朵。以後你再遇見我那逆徒,不僅要替我討回一雙腿,還要替我徹底毀了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