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唯相思似春色(第3/4頁)

沈柒只回了一個字:“行。”

-

蘇府主屋的寢室內,蘇晏一面在心裏咒罵沈柒,一面給自己滿身的蚊子包塗上消腫解癢的青草膏。

沈柒則愧疚地表示,下次要先備好艾條點燃。

蘇晏翻了個白眼,重新穿上衣物,說:“你別出城送我,免得與皇爺碰上,徒生事端。”

沈柒尖銳地“嗬”了一聲。

蘇晏無奈地安撫他:“你在這裏送,也一樣的。”

沈柒看他穿戴齊楚後,親手將自己送的火鐮掛在蘇晏的腰間,系來系去,總覺得不端正。

蘇晏握住他的手,苦笑了一下:“可以了七郎。別這麽不放心,路上還有一千騰驤衛護航呢。”

沈柒這才停下偏執般的舉動,深深看著他,許久嘆道:“山水迢迢,你自己保重。”

蘇晏乘坐馬車,帶著兩個小廝,告別了隔壁宅院的阮紅蕉,駛向城門外,與一千騰驤衛匯合。

騰驤衛仍由指揮使龍泉率領,褚淵等幾位老面孔也在,但都是皇帝的禦前親衛,沒有北鎮撫司的人,高朔自然也沒有隨行。

微服送行的景隆帝與蘇晏暫離了大部隊,在仲春青翠的曠野中緩步而行。

滿地野花簇簇,顏色細膩如春緒,兩人踩著草葉上的露珠慢慢走,誰也沒有說話,卻不知不覺將手牽在了一塊。

走了四五裏,眼見就要到驛站了,皇帝嘆道:“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去。”

蘇晏對曰:“聖代即今多雨露,暫時分手莫躊躇。”

皇帝搖頭:“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蘇晏含笑道:“一一書來報故人,我欲因之壯心魄。”

皇帝終於停住腳步,手指抹去他鬢角沾染的一片飛花,鄭重道:“少寫奏章,多寫信。”

少寫奏章,催人無公事;多寫信,頻語寄相思。蘇晏眼角潮濕,答:“臣遵旨。皇爺留步吧!”

皇帝吻了吻他霧蒙蒙的眼睫:“朕再陪你走一段。”

二人走到了京畿界碑附近,直到五裏驛已近在眼前,官道上騰驤衛整理地列隊以待,上來幾名提心吊膽的太監,恭請皇帝回宮。

蘇晏拱手躬身:“臣就此拜別,願吾皇康壽長年。”

皇帝深深注視他,轉身登上了馬車。

蘇晏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半晌嘆了口氣,滿懷離愁地往驛站方向走。

忽然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兩人一路詩歌唱酬,可真是風雅得很。”

蘇晏猛回頭——再往上看——見豫王一身玄色窄袖征袍,曲一膝坐在“京畿重地”的界碑頂上,另一條長腿慵懶地垂落在碑面。

“……王爺一早就來了?”蘇晏問。

豫王一拍碑頂,飄逸躍下:“錯,本王來了一晚上,就沒離開過。”

蘇晏想起與他深夜翻越城門,在京畿界碑下喝酒,忍不住笑謔:“一晚上在野地裏挨蚊子咬,很舒服?”

豫王冷不丁拿手指勾他衣領,斑斕的蚊子包頓時露了出來,蘇晏“啪”的打在他手背,板著臉將衣領拉好。豫王挑眉:“你渾身都是青草藥膏的味道,想必比本王挨咬挨得多。”

蘇晏問:“王爺是來為下官送行的,還是來嘲笑我的?”

豫王道:“本王想與你一同出京,西北上。”

蘇晏一驚。

豫王“嗤”地一笑:“知道這是絕無可能之事,說說而已。”

蘇晏微嘆口氣:“王爺……保重。”

“這兩個字應當我對你說。”豫王又逼近一步。

蘇晏下意識後退一步,避免兩人之間距離太近,引發尷尬。豫王卻不理會,逼得他又後退幾步,最終後背抵在界碑石上,方才帶著點惡劣的笑容,說道:“清河保重。”

蘇晏想從他胳膊下掙出去,不料對方卻抽身後退,擺擺手道:“好了,送完了,我回去了。”

“——就這樣?”話音未落,蘇晏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不這樣,還想哪樣?

豫王大笑:“原來你舍不得我?”

蘇晏呸了一口:“厚顏無恥!”

豫王笑道:“承讓承讓。除了送行,我還想告訴你,阿騖昨夜開心得很,夢話裏仍在叫‘幹爹’,看來你真的很招他喜歡。”

提到阿騖,蘇晏心情不知不覺松懈了些,真心勸道:“阿騖很聰明,王爺往後多用點心思在教導世子身上,別再把他弄丟在街頭巷尾,或是扔給外人代管了。”

豫王想了想,道:“你是他幹爹,不算外人。要是還不夠親,要不試試當後娘?”

蘇晏一時十分無語。

他暗惱的時候,豫王哈哈笑著,轉身走了,走出老遠,還特意將兩根手指並成劍,在空中向前劃了劃。

蘇晏猜到了這個動作的含義:一往無前,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