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要活著的兒子(第2/3頁)

太後沒得到滿意的回答,霍然起身,一步步走到皇帝所坐的禦椅旁。

蘇晏縮在禦案底下,聽見太後的腳步聲漸近,心裏越發忐忑——連外袍都來不及穿,半拉身子還在皇帝的袍裾下,如此不成體統的模樣萬一被太後發現,自己又該作何解釋?怕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他,直接叫人拖出去示眾了。

緊張之下,他不禁往皇帝袍裾深處又擠了擠,一片漆黑中,鼻尖似乎碰到了什麽半軟不硬的物件,同時從薰衣的禦香中嗅到了一縷熟悉的雄性氣息。

他怔了怔,隨著鼻息熱氣噴灑,那物很快又膨 脹起來,隔著衣料正正抵在他的嘴唇上。

蘇晏驀然反應過來,窘切地將頭盡量往下低,一心只希望太後發完威快點離開。

皇帝緊捏著袖中的玉佩,呼吸急促,臉頰上隱隱浮現一層潮紅。

太後因為懷著心事,並未留意他細微的神情變化,走到禦座旁停住,疾言厲色:“皇帝對太子溺愛了十五年,如今還打算繼續下去麽?他才這點年紀,就已強橫霸道得容不下幼弟,將來大權在握時,豈不是要禍起蕭墻!”

皇帝氣息有些紊亂,勉強把話說平順:“母後未免……有些擔心過頭,賀霖……不至於。”

太後說:“他不像你!我一直就覺得,他不像你,無論長相還是性情。長得倒是頗似幾分他娘,可性情卻自成一家。你對待弟弟如何,這些年母後都看在眼裏,不管城兒心裏如何不滿,母後都站在你這邊,始終不置一詞。因為母後知道,你斷不會害他。”

在她說話間,皇帝逐漸緩過了那股勁,輕嘆:“可四弟不信朕。朕禁錮了他十年,摧毀了他最為重視的自由與征戰沙場的雄心壯志。他怨恨朕,也是情理之中。”

“——你是替我擔了這份埋怨,母後心裏清楚。”太後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伸手去撫摸皇帝放在禦案上的拳頭。皇帝的拳頭緊了緊,似乎想收回去,但又松弛了。太後接著說,“當年大同險些兵變,我唯恐城兒被軍心挾持,幹出糊塗事,也擔憂你疑心他、防備乃至制裁他,這才裝病,讓你召他回來侍疾的。”

皇帝沉默片刻,道:“朕還記得母後當時說的那句話。記了十幾年。”

太後點頭:“是,我說過——我不要一個死了的名垂青史的親王將軍,只要一個活著的兒子。

“城兒十二歲跟隨先帝出征漠北,六年來歷經大小戰役無數,幾度險死還生,身上每添加一道傷痕,就像用刀尖在我心底也狠狠劃了一道。善泳者溺於水,自古至今,哪有一輩子的常勝將軍?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我有多少次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仿佛見他的每一面都是最後一面。這種折磨,我實在是無法忍受,才借著軍中嘩變的機會,讓你召他回來。”

皇帝微微搖頭:“若非朕放心不下他手中的兵權,也不會強硬地將他圈在京城,所以不能說是替母後擔了這份埋怨,而是朕該當的。”

太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城兒雖然心裏有怨氣,但還是個識大體、重大局的人,你們相安無事,就是母後最樂見的。可換作是太子呢?幼弟尚且牙牙學語,他就恨不得除之後快,如此性情暴虐、心胸狹窄,非人君之德——皇帝,你好好考慮考慮。”

考慮什麽?是如何教誨太子,還是再斟酌國本,太後沒有明說。

但皇帝聽出了言下之意,再度沉默。

禦案底下的蘇晏也聽明白了,太後對太子的不滿已經累計到相當的程度,哪怕二皇子還只是個天賦與性情尚且不得而知的幼童,也不能影響她心裏天平的偏移。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令他詫然——圈著豫王不肯讓他領兵的原因,除了皇帝無可避免的戒備心,更多的竟然是因為太後的愛子之心!

豫王因此始終怨恨著他的兄長,卻不知背後一錘定音者另有其人。

而太後,這十年間眼看著豫王對皇帝諸多非議與挑釁,看著豫王尋花問柳浪蕩度日,卻始終不發一言解釋,究竟是因為要成全自己一個母慈子孝的人倫之樂;還是覺得既然是兒子,一個替母親擔責、一個使母親得償所願,都是天經地義?

與豫王喝酒時,蘇晏曾聽他隨口提過,說他一直以來就覺得母後偏愛皇兄,不知為何,皇兄卻覺得母後偏愛的是他。兩兄弟幼年時因此沒少爭過嘴。

可從眼下的情形看,連蘇晏也有些迷糊了——太後真正心愛的,究竟是誰?

或許這種“愛”,就是一個母親能控制她的子女們的最大力量。

蘇晏默然不動,心情忽然變得低落,也不知是為了誰。

皇帝終於開了口:“朕會仔細考慮。母後辛苦,早些回宮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