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蓋在哪裏合適

蘇晏心裏莫名發慌,一發慌就想逃:“皇爺日理萬機,臣不敢多加打擾,若無其他事吩咐,臣就先告退——”

皇帝不僅沒允許他告退,反而起身將他整個人抱起,把他放在了禦案上。

“聖、聖旨……還有奏本壓著了!”蘇晏低叫一聲,手腳並用想爬下桌。

“壓就壓了罷。”皇帝將他上半身放倒在寬大的禦案,繡了龍紋的赭黃袍袖掃過,筆架、硯台、鎮紙丁零當啷掉落一地。

蘇晏的尾椎硌在堅硬的金絲楠木桌沿,兩腿懸空難受得很。皇帝挽住他的膝彎,往自己腰身兩側一搭,命令道:“腿勾緊了。”

“皇爺!皇爺!這真不行,臣不能……”蘇晏雙手驚慌地亂抓,發現抓住的是個內閣呈上來的奏本,忙不叠放開。

他敢拿棋盤砸豫王,卻不敢拿桌上的東西砸皇帝——就算敢,也不忍心,最後只能緊緊抓住皇帝的手臂,軟聲懇求,“光天化日,又是在外廷的禦書房,被人看見臣的名聲不保事小,有損皇爺的顏面事大。皇爺先放臣下來,臣有公事要進言。”

皇帝的雙臂撐在他肩膀兩側的桌面上,俯身端凝而視。兩人的臉近在咫尺,皇帝沉重而溫熱的氣息拂在蘇晏臉頰與脖頸,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全身毛孔仿佛過電似的炸開來,迸出又酥又麻的細小火花。

“沒有朕的旨意,誰敢靠近禦書房?你想談公事,這樣一樣能談。”皇帝拿起桌角的一本奏章,塞進蘇晏手裏,“把這奏章念給朕聽。”

蘇晏暈乎乎地打開奏章掃視,感覺皇帝在解他腰帶,連忙伸手按住,顫聲道:“皇爺,別——”

“念。”

蘇晏無奈,一手徒勞地攏著衣襟,一手捏著奏章,斷斷續續念了幾行,詫道:“是彈劾我的?說我與隱劍門有瓜葛,自編自演了真空教的謀逆讖謠,偽績邀功……放他媽的狗屁!”

皇帝懲戒似的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蘇晏在微痛的酥麻感中輕顫,忙道:“臣失言,不該在君前穢語。”

皇帝又拿了三四本奏章,往他手邊一丟:“都是彈劾你的。”

蘇晏逐一飛快瀏覽,發現彈劾的罪名五花八門,從佞顏媚上到黨同伐異,甚至還有一本罵他故意住在小宅子裏,也不雇仆役,是假以清廉來沽名釣譽。

蘇晏剛開始還氣得不行,越看越覺得荒謬,到最後幾乎看笑了:“這些——都他媽的是——什麽JB玩意兒?”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對不住皇爺,臣又沒忍住爆了粗口,有汙聖聽。”

皇帝卻道:“其實朕有時也想這麽罵罵人,只是礙於君儀,不好罵出口而已。”

蘇晏問:“皇爺拿這些奏本給臣看,是希望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皇帝指了指另一側桌角:“看那邊。”

蘇晏轉頭去瞧,見厚厚的一摞奏本,足足有十幾份,有點震驚:“全都是罵我的?不會吧……我有這麽討人嫌?”

皇帝失笑:“不,那些是彈劾諸位閣臣的。尤其是首輔李乘風,一人獨占了半數不止。”

“閣老也挨罵?”

“朕都挨罵,閣老如何不挨罵?從我朝建立至今,歷任首輔無論功績多少、為人如何,就沒有一個沒挨過罵的。”

“……所以,皇爺是想告訴臣,被彈劾不要慌,有人罵我,我再反罵回去就是了,而且要比他們罵得更兇殘,羅織的罪名更嚴重?”

“胡言亂語!”皇帝佯怒往他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眼裏卻帶著笑,“朕是想告訴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不必因為受人彈劾而自亂陣腳,或是投鼠忌器。這些奏本,只有朕批個‘準’字才是奏本,否則它們就是一堆廢紙。”

蘇晏怔住,看著蒼穹般撐在他上方的皇帝,臉頰泛紅,呼吸漸有些急促。他把捏在手裏的奏本扔出桌外,兩只手抱住了皇帝的脖頸,微微擡起腦袋,呢喃似的低聲問:“那臣的奏本呢,是不是廢紙?”

皇帝用掌心托住了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拉開抽屜,摸出一本厚厚的奏章,放在他的胸口:“你何不自己看?”

蘇晏拿起奏章,看著封面上自己的筆跡,一下就認出,這是他之前去陜西任巡撫禦史時,通過驛站急遞送呈禦前的。裏面還有他偷偷摸摸寫的藏頭格,並懷著某種微妙的情愫希望皇帝能察覺到。

奏章封面的邊緣起了毛,顯然是經常摩挲所致。蘇晏見白紙黑字上,四散藏著的“身在千裏,心念紫宸,祈聖體安康”幾個字,墨色都被撫摸得有些暈開了,頓時一股感動的熱意在心底洶湧。

“你去陜西半年,朕想起你時,便會拿出這本奏章翻一翻、看一看。你在燈下執筆書寫的模樣,如何細細計算藏字的位置,如何懊惱地揉掉寫錯的紙頁,大功告成後如何揉著手腕露出得意又期待的神色——朕都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