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就劈這朵紅蓮(下)

衛侯爺!京城衛家兩位侯爺——鹹安侯、奉安侯,那可都是響當當的國戚,怎麽牽扯進爆炸案裏去了?百姓們嘩然了。

蘇晏板起臉,厲聲道:“好哇,全無證據,也敢胡亂攀扯國戚,可知這是掉腦袋的大罪!”

糧商們叫苦連天:

“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大人明鑒哪!”

“的確是從通濟錢莊取的錢,寶鈔上還有鈐記呢,實打實的證據!”

“小人當真不知爆炸案是怎麽回事,或許萬老板也不知情呢?”

“有道理,究竟萬鑫知不知情,恐怕還得找他本人來問一問。”蘇晏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沉吟道,“可這萬鑫畢竟是奉安侯衛浚的內弟,本官若是傳他來審問,只怕要得罪奉安侯……”

離高台較近的部分民眾聽見了他的“自語”,不知哪來一股血氣在胸中湧動。

許是因為奉安侯在民間肆意掠美,臭名昭著,引發了不少公憤;而這位年紀輕輕的蘇大人在京城聲名赫赫,敲過登聞鼓為恩師鳴冤,都說是一片忠肝義膽。百姓們不明朝堂上的勢力糾葛,也不在乎,他們只認一個樸素真理——強搶民女的是狗賊,忠勇雙全的是好官。

故而有大膽的後生叫起來:“大人!可是‘禦門擊鼓雪師冤,懲惡除奸十二陳’的蘇大人?素聞蘇大人不畏強權,可不能因為衛家勢大,就不了了之啊!”

“說的對!要是連蘇大人都退縮了,還有誰敢拔那頭惡虎的胡須?”

“既然查案,就要查到底,也讓大家夥都知道白紙坊爆炸案的真相。”

“大人要為草民在爆炸案中死去的家人做主啊!”

“求蘇大人為民做主……”

“蘇大人……”

民情洶湧,民心如火,蘇晏感動得雙目濕潤,拱手承諾:“本官必不辜負諸位父老鄉親的懇托,縱有千難萬險,也絕不退縮!”

台下一片叫好聲。

副審官的桌案後,刑部郎中左光弼翻了個隱晦的白眼,對都察院禦史楚丘說:“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兒我們是來幹嘛的。”

楚丘年不過三旬,是個山眉水眼的俊雅模樣,六年前一甲進士出身,先入了翰林,後來放著清貴前程不要,自請去都察院擔任禦史,至今仍是七品。他聞言說道:“來幹嘛的,近之兄倒是把話說個明白。”

左光弼道:“來當陪襯的唄。看這台上台下一出出戲唱的,蘇十二的聲望又要往上漲了。”

“……你這是影射他籠絡民心,市恩賈義?”

“難道不是?”

楚丘輕哂:“那也得有恩可市,有義可賈。今日這場公審,蘇清河與衛家的仇怨真正上台亮相,不死不休,連同太後那邊,也算公然得罪了。近之兄可願意冒著同樣的風險,去向平民百姓市一市這個恩?”

左光弼被他反問得有些窘然,漲紅了臉:“靈川兄,這樣可就沒意思了。他蘇清河與你不過幾面之緣,有我同你親厚?”

“親厚自然是比不過的。不過近之兄,看到那獬豸了麽?”楚丘朝蘇晏後背的官服補子擡了擡下巴,“他穿的是言官的袍服,也就意味著是以禦史的身份辦的案。此案若能載入史冊,就是給我朝言官的功績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公義大於私情啊,近之兄。”

言官們有著強烈的群體意識,素愛抱團,這點左光弼是知道的,但依然感到不滿:“也不見得這蘇晏就當自己是言官一員了,要不前幾日怎麽在朝會上突然揭發賈公濟賈禦史,致其被撤職查辦?當心他也在背後捅你刀子。”

楚丘忽然心生反感——這左近之不知是在官場上混久了還是怎麽的,竟也變得妒賢嫉能,令他感覺面目可憎。

他忍著不快,語氣生硬地說:“言官團結一致,非為群體利益,而是為了更加堅定地履行監督與糾察之職,前赴後繼,正本清源。似賈公濟那般,將職責作為個人沽名釣譽的工具,實不配稱為‘言官’!就算蘇禦史不發難,我楚靈川遲早也要參他一本!”

左光弼被打了臉,悻悻然閉嘴,再不理會昔日友人。

故友離心,對此楚丘也不太介意,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能自願從培養“儲相”的翰林院出來,甘心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禦史,走的本就是一條尋常官員不能理解的路——不羨青雲,只持風骨。

蘇晏不知自己與台下民眾互動的這當兒,身後兩位副審官友誼的小船差不多已經翻了。

他順水推舟,讓錦衣衛拿了駕帖去通濟錢莊傳喚萬鑫,實際上是去詔獄把人提溜出來,帶到公審大會上。

要說萬鑫此人也是趨利避害的一把好手,原本死也不肯上台作證,唯恐激怒乃至坑害了衛家,連累他再無好親戚可以攀附。石檐霜本欲對他動刑,蘇晏阻止道:“這種人,凡事只為自己打算,就算此刻畏刑屈服,等上了台搞不好要變卦。就得把利害關系給他整明白了,他才會主動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