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吃人不吐骨頭(第2/2頁)

不想被人看輕、看笑話,更不想被人察覺自己疼痛所在。

即便沒有天生的重巒疊嶂的機心,也要像嶺南州郡進貢的椰子,生出一層足夠堅硬的外殼,以應對隨時到來的風刀霜劍。

沈柒答:“臣與辛指揮使並無私交,談不上痛惜,唯有公義上的同情。”

朱賀霖笑得果沫子都要噴出來:“哈哈哈同情!你還有這玩意兒?得了吧沈七郎,孤早就打聽過你的底細,風評很精彩呀。說你把這身人皮一扒,就能頭生利角、口探獠牙,吃人不吐骨頭渣。”

沈柒面無表情地等他笑完。

朱賀霖笑夠了,把啃剩的果核往地板上的金盂裏一丟。宮女當即上前用溫濕的帕子給他擦嘴、擦手,退下時端走了金盂。

他說:“你求見孤,所為何事?”

沈柒用公事公辦的態度,簡潔地說明來意,問太子遇襲之時可有什麽發現。

朱賀霖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柒驀然發現,太子長高了一些。前幾個月夜裏闖入他家,強行帶走蘇晏時,還比他矮大半個頭,如今幾乎到他眉心了。原本微仰的視線、惱火警惕的目光,此番竟也透出幾許審視與籌謀的意味。

子肖其父。沈柒不動聲色地想,但還嫩著呢。

朱賀霖答非所問:“父皇派騰驤左衛指揮使龍泉去了。即便他也摔斷腿,還是輪不到你。孤勸你死了那條心,好好替父皇、替孤緝捕刺客,換取安身立命的功勞。”

安身立命……這是拿君要臣死來震懾他了?沈柒望著太子略帶青稚,卻難掩驕厲的面容,仿佛成了一塊切不動、煮不熟、嚼不爛的滾刀肉,用無可指摘的姿態,拱手道:“臣謹奉太子殿下教誨。為了盡快緝捕刺客,還請殿下回答臣的問題。”

朱賀霖心底再呷醋銜恨,也得把自己所知,著實告訴面前這個礙眼的錦衣衛。畢竟事關自己的性命,他也想早日抓住兇手,至少在眼下、在這個案子中,他與沈柒目標一致。

“孤沒看清刺客的長相。”朱賀霖轉身走到桌案旁,隨手拈了個話本冊子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方動作很快,像個飄掠的黑影,估計是身裹黑袍、面罩黑巾的緣故,看不見面目……倒是有個奇異之處,那人雙目猩紅,猶如鬼魅。”

“雙目猩紅?殿下可否詳細描述一下?”

在朱賀霖的回想中,那雙眼睛紅得仿佛要滴血。並非眼白爬滿血絲的紅,而是整個瞳仁都泛著幽幽血光的紅,詭譎猶如妖邪。他在瞥見的瞬間,心跳驟然失控,頭腦開始變得混沌——

就在那一刹那,對方捉住了他抽過去的馬鞭,那蛇才能沿著鞭身遊過來,咬傷他的手。

幸虧混沌持續的時間極短暫,他在蛇牙刺膚的同時清醒過來,勾住二樓窗台外架設的晾衣杆,擰身踢破窗棱,團身撞進了少女的閨房。

沈柒暗暗記住這一點重要線索,直覺地懷疑刺客身懷特殊功法,看來要從江湖上大小武功門派與勢力下手查一查了。

他準備告退時,朱賀霖又道:“對了,四王叔說,孤手背上是銀環蛇的牙印,而京師一帶,只有蝮蛇。他懷疑那蛇是被人豢養的異地種。”

沈柒意外豫王竟也摻和進來。

因為蘇晏離京前日被強行帶走一事,他對豫王恨入骨髓,強迫自己不去細思,只想找個合適的契機除之後快。

——親王又如何?還不是血肉之軀。命再金貴,也只有一條。

但不可否認的是,豫王戎馬多年,迎敵對陣經驗豐富,眼光也毒辣,會如此確切地告知太子毒蛇的品種,想必十拿九穩。

至少他在血瞳之外,又多了個線索,銀環蛇。

離開東宮後,沈柒直奔北鎮撫司,卻在必經之路的街口,迎面遇上一位不速之客。

寬大華麗的馬車就正正堵在他的馬前,豫王撩起車簾,露出半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沈同知?”

沈柒眼皮狂跳,一股強烈殺意混著血腥氣從骨頭縫裏滲出來,從體內片片剮割筋肉。他疼在了三魂七魄裏,疼得想要剁碎眼前模糊晃動的所有人影,聽一個人如何在由生向死的窮途中,擠出淒厲至極的哀嚎。

他吸著灼烈的業火與沁骨的寒氣,回道:“豫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