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只有你可以碰

更深露重,蘇晏在檀色貼裏外又加了件銅綠色曳撒,睡歪的發髻稍作整理,拿根青玉簪子隨意一插,就隨高朔朝外院走。

高朔腳步矯健,走著走著,忽然不見了蘇大人,忙回頭看去,發現蘇晏正扶著廊柱不停吸氣。

“蘇大人可是身體抱恙?”他關切地問。

蘇晏一手扶廊柱,一手撐住酸軟的腰身,強笑:“無礙,我不慎扭了腰。”說罷咬著牙,腳步發飄地跟上來。

高朔在燈籠的火光裏看他,眼眶下淡烏青色堆積,眉梢眼角透著明顯的勞倦,仿佛被人敲骨榨髓了一般,偏偏雙唇又飽滿紅潤得像快要爆漿的果子,一時有些琢磨不透這是體虛還是上火。

他好心建議道:“卑職看蘇大人臉色不佳,可要請大夫來把個平安脈?”

蘇晏心知自己這是陽氣損耗導致,萬一被大夫診出個縱欲過度那還了得,忙擺手道:“大約是節令變換略有不適,進些溫補飲食就好。”

高朔不怎麽跟同僚出去鬼混,這方面經驗淺薄,一點疑惑在心裏轉了轉也就熄滅了,但他牢記著上官隨飛鴿寄來的叮囑——謹防那個江湖草寇,別讓他有機會與蘇晏單獨相處。

說真的這差事不好辦,一個寸步不離黏得緊,一個坦蕩磊落不設防,動不動就“有阿追陪同足矣,你們下去吧”,他身為侍衛之一也不好公然反對蘇晏的指令,只能背地裏多盯著,以期一發現苗頭就能及時掐滅。

然後他郁悶地發現,苗頭處處都是,且呈燎原之勢,實在不是一人之力可以防得住的。

我太難了……他邊給上官寫情報小紙條,邊長籲短嘆,我還是回京去繼續趴官員家的屋頂吧!

此番高朔見荊紅追竟然不當跟屁蟲了,讓蘇大人獨自行走,心裏很是詫異,忍不住問:“荊紅侍衛呢?為何不在大人身邊?”

蘇晏被戳了肺管子,哽著口酸澀的老血,假裝無事發生:“我吩咐他去辦一件秘密差事,得有一長段時間回不來。此後我的安危就盡數托付給你們了。”

高朔竊喜,發誓道:“我等定盡心竭力護衛,必不叫大人失望!”

說話間,兩人行至前院,七八個瓦剌大漢還在同錦衣衛們爭吵,大聲嚷嚷兼比比劃劃,雙方都壓不住火氣,亮了兵器。

蘇晏見狀,忙揚聲道:“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瓦剌大漢們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沒到翻臉砍殺的地步。領頭那人方臉環髯,蘇晏打量一番,依稀想起是跟著阿勒坦一起吃過蒿子面的,還是他請的客。

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喲,吃面的朋友。”

不知是對方承他的情,還是阿勒坦曾經交代過什麽,瓦剌人面對他時態度緩和不少。方臉漢子收了彎刀,用口音濃重的漢話說明了來意。

原來今日下午,與官府的馬匹交易手續辦理得差不多以後,他們留下來清點茶葉和鹽,裝貨上車,而阿勒坦閑著無事,就在附近的馬市隨意逛逛,打算買點禮物回去帶給家人。

誰料逛著逛著,人影就沒了。他們四處尋找,直到日暮時分,才在一處偏僻的斷頭巷中,發現了昏迷倒地的阿勒坦。周圍還有五具屍體,看傷口是死在了阿勒坦的刀下。

他們當場從阿勒坦的背心拔出一根淬了毒的玄鐵飛針,知道是被人暗算刺殺。

被他們扶起來時,阿勒坦短暫地清醒了片刻,旋即噴出黑血,再次陷入昏迷,至今不醒,不僅滿頭烏發變作銀白,呼吸也越來越微弱。臨時請了個大夫救治,說是像中毒,可又分辨不出是什麽毒,更別提解毒了。

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報官不如找舊人幫忙,何況蘇晏本身就是官。

“我與阿勒坦相識一場,諸位找我,我定會盡力幫忙,又為何要喊打喊殺?”蘇晏問。

方臉說:“那五個人,阿勒坦,殺掉的,我認出來其中一個,是你們的兵!”

蘇晏意外:“你說誰的兵?”

“騙我們去營堡裏,那個用槍的將軍,是他的親兵!我記得!”方臉越說越急,後面摻雜了不少嗚哩哇啦的瓦剌語。最後蘇晏搞明白了,說的是霍惇的親兵。因為那人曾經在霍惇和阿勒坦的單挑中下場阻止,所以被方臉記住了長相。

“霍參軍的親兵,如何會死在阿勒坦遇刺的現場?其他四名死者呢?”

“也是中原人!當兵的,手上有槍繭。”

“……這五個人屍體何在?”

“在我們手上,證據。”

瓦剌人認定曾經設計陷害他們的霍惇和嚴城雪是兇手,希望“你官兒比他們大”的蘇晏能主持公道,但因為心情焦灼,深夜擅闖宅院,態度又惡劣,和護院的錦衣衛發生了沖突。

蘇晏皺起了眉。他想起午後,和荊紅追一起在城墻頂的角台上觀景,見到人群中的阿勒坦被不明身份者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