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刺青給我摸摸(第2/3頁)

荊紅追對他道:“大人,回什麽禮都不如銀兩實在。”

蘇晏點點頭,就去掏錢袋。

阿勒坦卻將視線投向他發間一條淺青色發帶,指著說:“不要銀兩,把那個送我就行。”

蘇晏微怔,伸手摸了摸發帶。素軟緞上暗紋如竹,末端墜著兩枚小巧剔透的葉形玉片,他在定邊城的成衣鋪子裏一眼就相中了,便將兩側鬢發用這緞帶束在後腦,帶梢玉墜隨著青絲垂落,走動間互相敲擊,發出石上清泉似的泠泠微響。

“這東西做得還算精致,但不值錢。”蘇晏有些赧然,解下發帶,遞過去。

阿勒坦接過來,似乎很高興。纖細緞帶繞在他茶褐色的粗大手掌上,像碧蘿纏古木,又如蛟龍身上披著一條玉綬,深淺分明。

荊紅追冷眼旁觀,心裏十分不得勁。用銀兩交換,錢貨兩訖即可,非得索要貼身佩戴的發帶,不是佻薄是什麽,大人還真當北漠人直爽,沒看出對方包藏的賊心。

但送都送了,他不好強行阻攔,削了大人的面子,又咽不下這口惱殺人的惡氣,於是臉色更加冰冷。

阿勒坦擺弄著緞帶,扯起一根細長發辮看了看,又在前額比劃了幾下,似乎沒想好要該綁在哪裏。蘇晏看著他,忽然想到灑遍原野的秋陽,微笑道:“北漠人也戴抹額嗎?”

阿勒坦說:“我們叫眉勒。冬天寒風凜冽,用三四指寬的獸皮做成眉勒戴著擋風,也有用皮革做的,上面釘滿大片金銀和瑪瑙、綠松石。”

“這條緞帶太細,不適合給你做眉勒,要不加寬後鑲上金玉,改成腰帶試試吧。”蘇晏建議。他真心覺得,這發帶書生公子哥系著還能算溫文爾雅,給阿勒坦這種草原大漢用,就顯得不倫不類了。

阿勒坦不想改動緞帶,但也沒有當面反駁蘇晏,於是將它纏繞在左手腕上,打了個活結,乍一看還以為手受了傷。

蘇晏的視線從對方的手腕移到腹部,那塊樹形刺青在火光中顯眼得很,青黛中泛著微微的金色珠光,像是在肌膚下滲入了一層金粉。

這棵名為“托克提拉克”神樹,雖然只以刺青的形式顯示出它的輪廓,但仍能清晰看出枝幹盤虬遒勁,樹身眾藤環繞,樹冠繁茂如雲,強壯蓬勃的根系一直深向……肚臍下方,沒入褲腰。

他沒來由地胸口一熱,忙吸了吸潮濕的夜風水汽,驅散這莫名其妙的熱意,帶點赧然地說道:“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刺青?”

阿勒坦愣住。篝火旁的瓦剌漢子們本正在吃喝說笑,不知誰聽見了這一句,臉色驚訝地對同伴嘀嘀咕咕,導致所有人紛紛轉頭看向他們。

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蘇晏不禁懷疑自己說錯話,觸犯了他們的禁忌,想到對方“語不投機則隨時拔刀而起”的戰鬥民族屬性,當即縮了縮脖子:“沒有沒有,我隨口瞎問的,別當真——”

阿勒坦眉頭微皺,臉色嚴肅,在荊紅追按劍而起時,忽然一把拉住蘇晏的手,鄭重地按在自己的腹肌上,“你摸。”

破廟中的氣氛莫名透出緊張感,蘇晏吞了吞口水,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手指在刺青上來回磨蹭,收回來時又搓了搓指尖。

沒有染上黑色汙跡,也沒有粉末或黏膩感。

刺青所用的染料深入肌理,並不會因為外力摩擦而掉色。

“你們用什麽做刺青染料?”

“雲母石磨的粉,加上植物汁液。”

“北漠其他部落也一樣?”

阿勒坦不知道他究竟想了解什麽,但仍耐心回答:“是,刺青染料的配方都差不多。我族喜愛黃金,便多加些雲母粉,光照時會微閃如金。”

蘇晏心念暗轉:那名擄走他的韃靼騎兵,胸口蒼狼刺青掉色,想必不是紋的,而是畫的。看來這批人身份可疑,究竟是不是韃靼部落的還很難說。如果不是,他們是哪個部落?又為何要偽裝成韃靼人,進入大銘境內劫掠?是想挑起戰爭,還是栽贓嫁禍?

由此再推想,如果入侵邊關的不全是韃靼人,還有其他部落的騎兵,其首領們卻在明面上對景隆帝的招攬表示出響應之意,暗中會不會另有企圖?

他用曲起的手指,抵著下頜沉思。阿勒坦則低頭注視著他頭頂的發旋,神情有些復雜,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左腕間的緞帶。

“……你在想什麽?”他問蘇晏。

現在就連瓦剌也在蘇晏懷疑的範圍內,他不想說實話,隨口應付道:“在想你挺幹凈的。”

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之前被那北漠騎兵的體臭熏得險些背過氣去,也能理解幹旱地區水源不足,長年放牧與征戰的人未必顧得上清潔自身。但若是叫他再聞一次,那是捏著鼻子也絕不願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