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真的想看劍(第3/3頁)

周知府黯然點頭,命人進來,當場摘了陸安杲的烏紗與官服。陸安杲被差役半架半拖,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嘴裏仍在喃喃:“尚方劍專戮之權,豈可輕賜幸臣,皇爺糊塗呀……”

蘇晏心道,你再這麽犟嘴還犯上,到了京城面君,只怕也是一個死字。

他拿尚方劍嚇唬陸安杲,卻並沒有打算真的下手。陸安杲再怎麽說也是禦史,風憲官本就清貴,犯了事也應依律處置。比照後世,這就是一個部門的同事,都是搞紀檢的,他要真親手把人殺了,其他同事怎麽看待他,還要不要在單位混了?

周之道心緒逐漸平定,長籲一口氣,朝蘇晏拱手:“接下來就有賴蘇禦史了。”

蘇晏也看出這位知府大人用來幹幹活可以,拿主意不行,便直接說道:“先把什伍連坐法廢除了。官府頒布公告,安撫百姓,號召回歸其田,免除本年賦稅。凡是失田逃亡的流民,許其投官自首,可免於治罪,並量其人丁多寡,給撥草場土地。”

“那些不肯投官,打家劫舍的賊匪呢?”

“賊匪還是要抓的,但要綏靖分化,盡量把願意耕作的召回來,變匪為民,就能削弱他們的力量。其實這只是個開始,先表明官府的態度,緊接著我們要解決的,就是民牧的問題。須得廢除了‘戶馬法’,民眾才能真正安心勞作。”

周之道驚詫:“廢除‘戶馬法’?這如何使得!此法乃太祖皇帝親頒,延用至今百年,從未有廢止之意。”

蘇晏心道,現在不想法子廢除,難道要任它成為起義動亂的導火索?反正民牧遲早也是要衰敗,忘了再過幾十年,哪個年號時,朝廷不得不大規模變賣種馬,只能向番夷買馬資敵,到那時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但這話不能告訴周之道,蘇晏想了想,說:“凡事凡物均有壽數,朝廷政策也一樣,須得與時俱進。民牧百年,已漸耗盡生機,百姓負荷太重。關鍵還是要把官牧搞起來。如果各苑監飼養的戰馬,足夠邊關之用,自然也就不需要民牧了。”

周之道越聽越覺得頭大如鬥——他也知道沉疴難治,按照蘇晏的想法,必須大刀闊斧地改革整頓,實施起來不知有多難。

畏難情緒一生,便下意識想推脫,於是說道:“此事我一府主官也做不了主,須得巡撫魏大人點頭。”

“就是那個上奏折,要裁撤掉大部分行太仆寺和苑馬寺的,陜西巡撫魏泉魏湯元吧。”蘇晏心裏盤算著,對改革方案慢慢有了構思,“我遲早也是要找那位湯圓大人的,但不是現時。”

他冷不丁問道:“知府大人可知昨夜法場之事?”

周知府一怔,點頭:“知道。”

“今日在街邊吃早餐時,我聽說陸禦史下令掛在城外杆子上的人犯頭顱,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八成是被同夥趁夜偷走,以前也出過這種事。陸禦史嚴捕峻刑之下,響馬盜最近銷聲匿跡,主力不知藏到哪裏,只一些嘍啰在外活動。”

“那麽大獄裏那個叫齊猛的賊匪,據說是響馬盜的頭目之一,知府大人準備如何處置?”

周知府皺眉道:“此人兇猛恣睢,上次打劫某官紳時,因為遭遇激烈反抗,便連他家中女眷仆婢一並殺死。還有之前運往寧夏衛的軍械糧草,也是他率眾劫走,以至耽誤了邊關戰事,按律當斬。”

蘇晏道:“既然犯了死罪,就在菜市口公審,好讓全城民眾看得清楚,聽個明白。”

周知府點頭道:“使得。”

“另外,須得防著同夥來劫獄。加強城門與大牢的安防戒備,增派人手,訓示兵差提高警惕,不得大意。”

周知府一一應承,見蘇晏調撥有度,是個可靠的,心底石頭落下了大半。

蘇晏說得口幹舌燥,給自己倒了杯茶,一氣喝完,看著窗外風雲作變的天色,說:“這天太悶熱了,午後怕是會有一場大暴雨。”

一番唇槍舌戰、遷思回慮,仿佛透支了他的體力。“知府大人莫要忘了我方才的囑托。”蘇晏懶洋洋朝周之道拱手告辭。

走出後廳,他對站在門外候的荊紅追說:“阿追,我想回客棧補眠,醒來後要吃羊肉泡饃,還有冰鎮的黃桂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