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胸悶幫我揉揉(第3/4頁)

待驚懼退去,惱悻頓起,陸安杲喘了口大氣,對蘇晏道:“今夜之事,若不是蘇禦史橫加幹涉,怎會到如此地步!明日辰時,府衙見,屆時知府大人在場,你我再好好說道!”

蘇晏冷笑:“明明是你自己烏鴉嘴,非要激怒人犯,與我何幹?說道就說道,放嘴炮麽,我蘇清河怕過誰?”

陸安杲怒氣沖沖,顧不得官袍上沾滿塵泥,頭頂烏紗帽也歪斜了,拂袖而去。

蘇晏望著一地狼藉,夜風吹來,血腥撲鼻,不禁搖頭嘆息:“造孽。”

褚淵勸道:“蘇大人,此地血腥汙穢,要不先回客棧,明早去了府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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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匪伏法梟首後,暴屍三日,以儆效尤。”陸禦史頒發的討賊令中如此寫道。

於是當夜城門外的高杆上,又多了七顆人頭。

醜時夜黑如墨,守城門的兵丁困頓不堪,背靠墻根打起了瞌睡。

一夥黑衣蒙面漢自夜色中浮現,潛至杆下。其中一個格外瘦小的,身手靈活如猿猴,幾下躥身爬上杆頂,將新掛的人頭逐一取下。

蒙面漢們將人頭用布包裹,裝入石灰箱子,牢牢綁在馬背上。

“快馬加鞭,送去鷹嘴山。”

“五哥六哥要是知道他們的爹娘嫂侄……唉!這狗屁官府,天殺的禦史!”

“齊猛大哥被下了獄,說不得什麽時候沒了性命,我們得去救他。”

“不可貿然出手!暫且忍耐一下,等五哥六哥那邊拿主意,我們聽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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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未沾染半點血腥,蘇晏回到客棧後,仍忍不住反胃作嘔,重又沐浴了一次。

荊紅追站在房門外,聽著水聲與布料摩擦身體的微響,將內功心法從頭到尾、從尾到頭默背了十遍,終於等到蘇大人懶洋洋一句:“我好了,進來吧。”

他深吸口氣,推門入內。

蘇晏穿著中單與綢褲,坐在床沿,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烏黑長發,拿了條棉巾在發間笨拙地絞來絞去。

荊紅追看不下去,接手棉巾輕柔擦拭,又運起內力,將他頭發慢慢烘幹。

蘇晏抱著一條屈膝的右腿,神情有些沮喪,無聲地嘆口氣。

荊紅追知道他心中懊惱,寬慰道:“今夜之事,大人已經盡力。生死有命,要怪就怪那個姓陸的殘暴,怪不得大人。”

蘇晏低聲說:“哪怕知府在場,我也能以禦史身份鉗制他幾分。偏偏對方也是個禦史,又有專理捕盜的敕令在身,我只能極力說服。”

“那姓陸的十分固執,根本聽不得勸,白費大人唇舌,不如用尚方寶劍直接把人砍了,不是說先斬後奏麽?”

蘇晏失笑:“你身在江湖,不知官場上的事。畢竟是政見不合,又不是對方貪贓枉法,我若二話不說砍了他,回頭被眾臣彈劾,皇爺自然會保我,因為劍是他賜的,今後卻難以再如此信任我。因為我妄殺官員,辜負了他的信任。”

荊紅追本想答“辜負了又如何?他給你劍,又不讓你用,給了做甚”,但念及蘇晏人在官場,怕是身不由己,便沒有說出口。

蘇晏仿佛聽見他心聲,哂笑:“你知道什麽叫核武器?只有握在手裏,讓你知道我有這東西,但我用不用,什麽時候用,誰也說不準,這樣才能震懾四方。一旦發射出去,”他攤了攤手,“反而把底牌都暴露了,還會犯眾怒,被人集火攻擊。”

“底牌……對了,不是還有一道聖旨?拿來給我瞧瞧。”

自從在京城的豆花攤上,從蘇小北手中拿到聖旨,蘇晏還沒打開看過,怕自己看了那些貶斥之言,心裏會難過——盡管只是掩人耳目的官話套話,還是出自司禮監秉筆太監之手,由掌印太監蓋的玉璽,皇帝只負責點個頭,但畢竟也算聖意。

他不怕眾人彈劾辱罵,卻在皇帝那裏一點委屈都受不得,動不動就扒著腿連哭帶撒嬌,跟小孩兒似的,想起來就覺得羞愧,可這羞愧中又帶了幾分……蕩漾?蘇晏不禁打了個哆嗦,驅走心底這個鬼使神差的閃念。

荊紅追找出聖旨遞給他。

蘇晏強打精神,靠在床柱上,慢慢展開卷軸,只看了兩行,便怔住了。

荊紅追見他失神,輕喚:“大人?”

蘇晏醍醐灌頂般清醒,抱著聖旨朗聲長笑,又驟然側身躺倒,把臉轉向壁裏,掩飾濕潤的眼眶。

“既然報答不了朕,那就報於天下吧!”

——皇爺真的將這句承諾,履行到了極致。

這道聖旨賦予他的權力,遠遠超過一個普通臣子所能得到的極限。皇爺知道他、也相信他,甚至是擔心他不會輕易動用尚方劍,故而另賜聖旨,作為他行事最大的倚仗與底氣。

蘇晏抱著聖旨,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只有君臣二人脈脈相對的禦書房,回到了那個灼熱又克制、隱秘無聲又驚心動魄的擁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