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胸悶幫我揉揉(第2/4頁)

蘇晏嘆道:“理是這麽個理,但實際操作起來,卻要講究方法。粗暴鎮壓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反而會激起民變。”

陸安杲冷笑:“本官癸未年進士,殿試一甲探花,任禦史十一年,還要個新上任的半齡小子教我如何為官理事?古人雲亂世用重典,太祖皇爺亦言,‘吾治亂世,非猛不可’。陜西遍地盜亂,若不嚴刑峻法,從重懲處,如何震懾那些不服管教的變民逆民,撥亂反正?”

蘇晏當即反駁:“彼一時此一時!亂世用重典,是為了重建社會秩序,如今建朝百年,當輕徭薄稅,修養生息,穩定民心。陜西之亂,根源在於馬政,馬政若清,其亂自平,聖上命我前來陜西巡撫,目的也正在於此。還請陸禦史聽我一句勸,聖人有雲——‘高壓之下,必定反彈’‘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狗屁不通!哪個聖人說的?本官聞所未聞!”陸安杲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清你的馬政,我捕我的盜匪,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同為七品禦史,誰又指揮得了誰?”

蘇晏氣他冥頑不靈,把簽筒一摔,也大聲道:“清馬政,是為了還民於田!你把民都殺光了,逼反了,我還清個屁!”

“我殺的都是賊民,問心無愧!至於你成不成事,與我何幹?”

“你只知下民易虐,不知水能覆舟,遲早惹下大禍!”

“什麽大禍?莫非這些泥腿子還敢造反不成!我告訴你蘇十二,這些賊匪我抓到一個砍一個,抓到十個砍五雙,你想籠絡人心自己去,休得拖累我!否則我也上金殿告你一狀,你以為登聞鼓就你敢敲?”

都是禦史,嘴炮較量響乒乓。蘇晏見這位亂搞禦史完全無法溝通,且兩人身份相當,難以彈壓,便想起皇帝賜的尚方劍,遂有意拿來狐假虎威一番,管他服不服,先把台上幾條性命救下再說。

他正要叫荊紅追取劍,城門口又傳來金鼓之聲。

只見一隊衙役兵丁押解著五花大綁的人犯,雄赳赳進了城,還有個前導樂隊,又是鳴鑼敲鼓,又是吹喇叭嗩呐,熱鬧喜慶得很。

——難怪延安城裏噪音不斷,日夜擾民,原來這位禦史每抓住一個賊匪,都要如此大張旗鼓地昭告一番自己的政績。

蘇晏簡直氣笑了。

人犯押到面前,兵丁大聲稟告:“稟禦史大人,在延安與慶陽交界處,抓到賊匪齊猛。”

陸安杲直盯著人犯的臉瞧,忽然拍案大笑:“齊猛!果然是齊猛!”他轉頭,不無得意地對蘇晏說:“蘇禦史請看,這就是響馬盜的第三把交椅,王五王六的心腹臂膀。抓到他,王五王六還能逃得了?”

“響馬盜很快就要灰飛煙滅,其他賊匪團夥更是不足為慮!”陸安杲語帶諷刺,“什麽高壓之下必定反彈,不如你叫他彈一個,給本官看看?”

話音方落,便聽一聲怒吼,如虎嘯林:“——狗官!納命來!”人犯大喝一聲,猛地掙脫麻繩,朝台階上穿官服的兩人沖去。

變生肘腋之間,陸安杲驚得目瞪口呆。

荊紅追因為他與蘇晏對罵,早憋得一肚子火,幾次想拔劍,都被蘇晏暗暗按下。眼下見人犯暴起發難,明明可以輕易解圍,卻故意不出手,只攬住蘇晏,施展身法飄然後撤,遠離禍圈。

錦衣衛緹騎當即擁上來,將蘇晏護在中間。

一群衙役撲上前,七手八腳擒拿人犯,卻壓制不住,被他奮力一掙,甩出去三四個。齊猛一臉須髯怒張如戟,鬥大拳頭直砸陸安杲面門。

陸安杲雙腿發軟滑下官椅,只聽頭頂哢嚓一聲,公案被拳勁劈成兩截。他翻身滾下台階,胡亂抓起地面散亂的令簽撒出去,高聲叫:“快拿下!快!”

場中圍觀砍頭的民眾見勢不妙,不知誰尖叫了聲“響馬盜進城啦——要和官兵打仗啦——”頓時人群呼啦啦做了鳥獸散,只留下一地脫腳的鞋履、擠落的帽巾。

齊猛力大如牛,接連捶翻了七八名衙役和兵丁。

又有十幾名衙役圍成團硬撲上去,疊羅漢似的將怒吼不斷的齊猛壓在身下,其余人趕緊用鐵鎖鏈把他手腳緊緊捆了。

與此同時,台上劊子手見上官拋出令簽,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

鮮紅血泉直噴三尺多高,濺得劊子手滿臉滿身,七顆亂蓬蓬的人頭骨碌碌滾在台上,又從台沿滾落地面。

蘇晏被荊紅追攬護著,轉頭望向血淋淋的斬首台,眼中厲色滿盈,咬牙罵了聲:“幹!”

要不是變故陡生,或許他仗劍壓人之下,台上諸囚還能有生機,如今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齊猛被鐵鏈捆成了肉粽,堵上嘴,猶自不停蠕動。陸安杲驚魂未定地被衙役扶起,臉色青白,聲音發顫:“把、把他下入大獄,嚴加看管……本官要順藤摸瓜,將響馬盜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