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侍讀不是侍寢(第2/4頁)

他大筆一揮,在這些名字後面寫上主理官的批注:“其心不正,其性不純,均為馮黨。”

蘇晏忽然想到什麽,又轉頭哂笑:“說來,沈千戶難道不是馮黨?不都說知遇之恩,湧泉相報麽?”

這話調侃成分居多,沈柒卻一本正經答:“大人謬矣,卑職實乃蘇黨,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蘇晏忍不住臉熱,拿手上的毛筆丟他腦袋。

沈柒趴在床沿,躲不開,也不想躲,筆毫啪嘰戳在腦門上,一大團墨黑。筆杆掉下來,擦過鼻梁、臉頰,又是點點黑斑,整張臉跟個花狸貓似的。

蘇晏笑得要打跌。沈柒臉色越冷,他笑得越歡。

好容易止住笑,他用汗巾沾了熱水,半蹲在床前給沈柒擦臉。

沈柒趁他的臉靠近,要湊過去偷香。蘇晏將汗巾往他臉上一蓋:“你這麽能,自己擦吧!”

掏出新買的西洋琺瑯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裏九點出頭,蘇晏起身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紙張,裝入匣子,說:“我該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沈柒正把濕汗巾搭在肩頭,自力更生地蹭著臉,聞言勸道:“今夜就歇下來吧,我這裏離大理寺官署近,省得你來回奔波。”

蘇晏搖頭:“這些日子,我一散值就來叨擾,影響你休息,不利傷勢愈合。不過好在名單裏這些人員,也排查得七七八八,刑獄卷宗也理順了,估計再有七八日,便能全部梳理完畢,擬奏成書,上報給皇爺定奪。”

沈柒眼底寒意一閃:“這是在說,沒了我的用處,日後便不來了?蘇大人這是打算鳥盡弓藏?”

蘇晏扶額:“又來了!都說了是兄弟,我又怎會如此勢利,只是想讓你安心養傷。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躺了大半個月,還早著呢。”

沈柒不答腔,只管嗬嗬冷笑。

蘇晏自從見了他受刑後的傷口,對他的容忍度不覺比之前高了許多,耐心哄道:“七郎,你講點道理。我事務繁忙,確實無法十二時辰留在這裏陪你。你臥床期間,我會盡量多抽空前來探望,待你傷愈,我便去皇上面前為你請功。”

沈柒裝了快一個月的弱勢,因為違背本性,裝得格外辛苦,這會兒妖性發作,很想興風作浪一番,只可惜眼下還力不從心。

他的背傷只堪堪黏合,表面覆蓋著一層凹凸不平的血痂,下方的筋肉日日夜夜都在扭曲地生長,無時無刻不在抽痛。唯有見到蘇晏,這股疼痛才會被更強烈的渴念沖淡,唯有蘇晏睡在身邊的一兩夜,他才能安然入眠。

如今只要一想到,這種受制於人的日子還要再持續兩個月,他日漸累積的滿腔戾氣便要發狂。

眼睜睜看著蘇晏離開,沈柒眼中的陰厲幾乎要凝成實質。他曲指如爪,用新生出的指甲一下一下撕抓身下的床榻,臥單盡裂。

那廂,蘇晏剛出了沈府大門,便與走下馬車的太子殿下迎面遇上。

朱賀霖一擡眼,先是怔忡,繼而眼眶微紅,強忍怒氣大步走過來,沉聲問:“這是誰家宅院?你在這裏作甚?”

蘇晏在沈柒家門口見到太子,想起兩人半個多月未見面,自己身為太子侍讀,這都多久沒去東宮問安了,難免有些心虛,訕訕道:“這是……我一個兄弟的宅邸。他因救我受了重傷,我有空便來探望探望。”

朱賀霖在心底盤計著,怒火漸漸藏斂於胸,咧嘴一笑:“莫非是你在‘十二陳’中提到的千戶沈柒?不但為了他獨列一罪,還在朝會上當眾為他表功,你這兄弟當得,真是有情有義,兩肋插刀!既然是李太傅親口稱贊的義士,小爺我就更應該見一見了,還要當面褒獎他的義舉哩。”

太子尚且年少的面容,不知何時竟有了一絲屬於成熟男人的韻味,讓蘇晏莫名生出對方一夜長大的錯覺,連帶兩人間毫無壓力的親近感,也仿佛有些生分了起來。

朱賀霖不察,嘴角仍帶著笑意,硬拉著他進了門。

沈府家丁雖奉命讓蘇晏隨意出入,但對於另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警惕心卻很強,上前盤問攔阻。

蘇晏見太子劍眉揚起,是要發火的前兆,當即作勢喝道:“太子面前,誰敢無禮,還不速速稟報沈千戶!即便他傷重臥床起不了身,也得將府內上上下下喊出來接駕。”

他有意將聲勢做大,好驚動沈柒,早做心理準備,以免猝然面對儲君,失禮受罰。

朱賀霖私下出宮,不願弄得人盡皆知,一時有些騎虎難下。他看出蘇晏護著這個所謂的兄弟,心底酸澀難當,對慌忙迎上來的沈府管家說道:“不必迎駕。孤來看望有功之臣,順道而已,不會久留。”

管家恭敬又忐忑地在前方掌燈引路,朱賀霖緊握著蘇晏的手腕,穿過兩進院子,也不在第三進的主廳落座,直接闖入主人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