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侍讀不是侍寢

蘇小北和蘇小京戰戰兢兢站在院子裏,偷眼看向台階上方。

廳堂裏,首座位置的太師椅上,大喇喇坐著個錦衣少年,黑著臉盯著大門方向,正是白龍魚服的太子朱賀霖。

小內侍富寶站在他身邊,低聲勸:“小爺,這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蘇大人想是公事繁忙晚歸,不如咱們先回去,下次打探清楚,等他在家再來?”

朱賀霖惱道:“小爺我都來三次了,他次次不在家!什麽公事能忙到不著家,閣老也不見似他這般日理萬機!我今日命人去大理寺打聽過,申時散值,如今都入夜了,還不回來。”

他揚聲問階下站的小廝:“說!你家主人這會子究竟在做什麽?”

兩個小廝哪裏知道主人的行蹤,只道近期都在官衙裏忙案子,中午不回家,晚上也在外頭用膳,多數亥時前能回來,偶爾夜不歸宿,便會有個青衣小帽的番子來與他們遞信兒,說不必候門了。

此番在太子的逼問下,兩人大氣不敢出,囁嚅著說了。

“青衣小帽的番子?”朱賀霖琢磨,“多是錦衣衛和東廠的差役做這打扮,東廠如今形同虛設,那便是錦衣衛了。”

富寶提醒他:“蘇大人辦的差事,可不就與錦衣衛有關。”

“再怎樣,夜裏還能睡在北鎮撫司不成?”朱賀霖拍案而起,震得桌面那包“帶骨鮑螺”一跳。

這“帶骨鮑螺”,用牛乳和蔗漿霜烤制而成,形似鮑魚,外表酥脆、內裏柔滑,是宮中新來的蘇州廚子的拿手甜點。他出宮前特意帶上一包新出爐的,想給蘇晏嘗個鮮,誰料又沒遇上。滿心期待付諸東流,太子心裏又是委屈又是氣惱,這才朝下人發作起來。

蘇小京嚇得要命,唯恐太子要問罪他家主人,急忙說道:“小爺息怒!小的雖不知大人去向,卻無意中聽馬車夫說過,每次候著大人時,都在靜巷口喝豆花。”

蘇小北的手在身後用力扯他外衣,卻沒攔住這句嘴快,只得暗中瞪他一眼,做口型道:閉嘴!打死你!

蘇小京脖子一縮,像個受凍的鵪鶉,只瑟瑟發抖,不再說話。

朱賀霖問富寶:“靜巷在何處?”

富寶想了想,說:“好像是在小時雍坊。”

朱賀霖當即起身,將那包“帶骨鮑螺”揣進袖中,“走,去看看。”

“小爺,宮門要下鑰了,要不咱們明日——”

“明日復明日,小爺我可蹉跎不得!”

兩人出了蘇晏的家門,登上馬車,催鞭飛馳而去。

蘇小北關好門,回頭就扇了蘇小京一腦門,兀自不解氣,又操起門後的掃帚抽他。蘇小京被打得嗷嗷叫,連連求饒:“北哥我不敢了,我也是擔心小爺怪罪大人……”

“打的就是你這個惹事精!”蘇小北抽到胳膊酸,停手喘氣,“脖子上那玩意兒叫腦子,你要是長了沒用,拿來給我涮火鍋!”

蘇小京委屈道:“我腦子不能吃!你別是逃荒時人肉吃上癮了吧?”

蘇小北恨不得用斧頭給他開開竅:“你好好想想,蘇大人近來天天散了值都要去靜巷,有時夜不歸宿,回府時還沐浴過、換了新衣裳,為什麽?不是有了倚門的相好,便是養了勾魂的外宅,不欲叫人知曉。你咋咋呼呼捅到小爺跟前,萬一小爺趕去撞個正著,那才令大人難堪!”

蘇小京傻眼:“小爺……還管人養不養外宅?這朝中這麽多官員,他管得過來嗎?”

蘇小北道:“咱們大人和其他官員不同,東宮的榮寵是獨一份,約束自然也是獨一份。只求大人今日別留宿,否則小爺闖進去,發作起來,要處置那浪蹄子,可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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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此刻正在浪蹄子千戶的閨房內,埋首案牘,運筆如飛。

只要報出某衛所某千戶、百戶的名字,沈柒略一思索,張口便能說出此人是何時任職、手上經辦過某某要案、行事作風如何、有什麽特點和癖好。

末了再綜合點評一句:“是個人才,除了生得醜,無甚大毛病”“難堪大任,做筷子勉強用,做椽子要塌房”“可用,但要看緊點,以防尾大不掉”“廢物點心,不如回家種紅薯”雲雲。

如果是鎮撫使、僉事、同知等官階較高的,他的點評更加詳細,基本將馮去惡親手提拔的幾名心腹官員貶得一文不值。

蘇晏失笑:“也沒那麽糟糕吧,至少能辦事,否則這幾年來錦衣衛如何順利運轉?”

沈柒冷哼:“邊吃邊幹,幹得再多有何用?留下他們,還不如把門口獅子換成貔貅。”

徹底換血,這也是蘇晏的想法。這幾名同知和僉事畢竟與馮去惡勾結太深,業務再能幹也不能留著,按後世的話說,就是“政治立場不正確,思想意識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