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無不透風的墻(第2/3頁)

雲洗不答。

火折已落地,周圍林木幽黑,雲層中月輪隱現,忽而灑下一地水銀。

雲洗一雙深長的眼睛就在這月光下冷冰冰地看他,仿佛不屑交出心思答案。

他反問:“你身穿內甲,早有防備,又對此毫不吃驚,是什麽時候看出破綻來的?”

蘇晏答:“破綻很多,但真正讓我懷疑你的,是屏山床下沾泥的鞋。如果我沒猜錯,那雙靴子其實是你的。你們身高相近,鞋碼也差不多,但‘差不多’仍然有差。43碼與44碼的區別,你可能並不在意,我對此卻敏感的很,畢竟買短一碼,打球就要磨腳。”

他的後半截話有些古裏古怪,但雲洗大致聽懂了,眼神中露出遺憾之色。

“還有昨日午後,其他人都在殿內焦急等待詢案,我看見你在樹下池邊觀魚。”

“觀魚也有破綻?”

“你沒有,魚有。你走後,我好奇過去看了一眼,發現除了散遊的錦鯉,還有不少烏魚、鯰魚之類,並未見人投喂餌料,卻在某處聚集成團,徘徊不去。我當時覺得有點納悶,但也沒多想。直到方才,我從包袱裏的衣料上,發現一片爛掉的水草葉子,才恍然明白,之前這些血衣並不是埋在土裏,而是被丟進水池,才引來肉食魚類追逐血腥味。我想你在觀魚之後,也意識到這個破綻,怕人發覺,於是趁夜將包袱又撈回來,埋在林子裏。包袱泡水濕透,所以才把附近土壤都浸濕了。”

雲洗沉默,嘆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論見微知著,我亦不及你。”

蘇晏與他僵持良久,力竭地喘口氣,向外猛一推,從墻根脫身而出,往黑黝黝的林子裏跑。

沒有火折照亮,只能憑借忽明忽暗的月光和對來時路的一點印象,盡量接近大殿,再高呼求助,引人來救。

雲洗也猜到他的意圖,反應迅速地撲上來,劍尖在他胳膊後側劃出一道血口。

蘇晏身上的金絲軟甲只能護住胸腹等要害部位,護不住手腳,這一下疼得火燒火燎,但他沒顧得上看傷口,一股腦地往前奔。

腳下青苔濕滑,月光隱沒時他看不清路,踢在樹根上摔了一跤。

雲洗自後方趕上,舉劍刺他頭顱,被他用力拽住衣袖,兩人在地上滾成一團。

“……這下你可全身都臟了。”蘇晏扭奪他手中兵器,生死關頭,居然還有心情說笑,模仿他的話揶揄道,“衣物臟了猶可清洗,人心臟了又如何清洗呢?”

雲洗咬牙:“人心本就是泥潭,世人皆汙濁不堪,洗不洗都是臟的!”

蘇晏腿側又挨了一劍,所幸沒有割到動脈,流血不多,但他也連撕帶咬地奪下了短劍,緊緊壓在雲洗頸間,制住了對方。

他揪住對方衣領,將人懟在一塊平坦的大青石上,喘著氣道:“我早該想起,恩榮宴那日,在後園假山裏發生口角的兩個人,並非豫王和葉東樓,而是你與葉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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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深幽處似有人唧唧私語,因隔得遠了聽不真切。

聽壁角這種事還是少做的好,蘇晏轉身欲走,卻聽到一線陡然拔高的聲音:“……好說歹說,你怎麽這般不曉事?”

另一個聲音輕柔含糊,隱約道:“……難道要我以死明志麽?”

“不必多言,我最見不得人拿死來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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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東樓說的‘以死明志’,明的什麽志?你是不是曾與他私定終身,卻發現他與豫王之間的曖昧關系,氣惱不過,才與他理論?他當時矢口否認,甚至以性命發誓。而你信了他,但沒過多久,就發現這份信任完完全全是個笑話。”蘇晏逼問,“金榜題名後,葉東樓一夜之間升遷戶部,坐實了奸情,所以你因愛生恨,設局將他殺死,是不是這樣?

“我能理解你痛恨豫王輕浮放浪,故而用他的佩劍作為兇器陷害他,但又為何要牽扯上我?我與葉東樓並無任何瓜葛,自殿試傳臚之後,也從未見過面,此事與我何幹?”

雲洗語帶譏誚:“如何無關?不過小半年,新寵已成昨日黃花,聽聞飼主又有了新的心頭好,便郁郁寡歡,哭哭啼啼,甚至回來找我訴苦求助,連讀書人的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蘇晏一怔:“心頭好……指我?這個……豫王積習難改,朝中那麽多齊楚的少年官員,他又不獨騷擾我一個。”

“可葉東樓認為,你是不同尋常的一個,教他生出了極大的危機感。我忍著惡心勸他,既然選擇依附豫王,就早該料到有今日,他不但得忍這一次,還得忍下一次,無數次,直至被人棄如敝履為止。”

“忠言逆耳,他是如何回應你的?”蘇晏問。

雲洗冷笑:“他說,只要能留住豫王的心,死也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