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2019)(第2/2頁)

他覺得自己像在倒垃圾一樣,自暴自棄地傾倒自己的感情。他說那些在楊恪強迫他戴上戒指,想帶他去夏威夷,想讓他在別墅裏多住幾天的時候沒說出來的話。

“就好像——我有一部分不是我自己,會跟著你飄來飄去。喜歡是這樣的,你懂嗎?你又不懂,你為什麽非要和我結婚?”

“我和你去買戒指,我在難過,去注冊,也在難過,因為那些都是假的。本來我以為是在幫你,我就做了,沒想到最後還是你在可憐我。”

他的房間實在是太暗了,一點光也沒有。

郁知年懂事以來第一次哭,他不敢摸自己的臉,怕手掌摸到太多的眼淚。

“我很喜歡你,不想你同情我,”郁知年手控制不住地抖動著,對楊恪說,“楊恪,我想要一點尊嚴。”

楊恪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郁知年覺得楊恪可能是被自己嚇到了。在楊恪面前,郁知年好像永遠都管理不好自己的言行,擺不出好看的面孔,他總是做錯事情,說錯話,在不恰當的時候崩潰,連聲音都醜陋不堪。

“對不起,”郁知年慢慢地緩過來一些,向楊恪道歉,“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是我回國做項目之後想過你談戀愛的對象,其實,”他蜷著身體,閉著眼睛,對楊恪坦白,“我覺得你可能會喜歡那種性格很激烈的人,特別漂亮,家世很好,生活很豐富……我覺得你可能適合那樣的人,跟你更聊得來的,更驕傲的,不像我這樣每天泡圖書館的,你會跟他吵架,也會跟他求和,他不開心,你也會不開心,你會希望他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如果你跟我結婚了,就沒辦法馬上跟他在一起了。”

“你明白嗎?”他問楊恪。

楊恪在那頭安靜地呼吸著,過了幾秒鐘,忽而沒了聲音。郁知年的手機沒電了。

郁知年在家裏走來走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充電線,他給手機插上電,過了一會兒,手機重啟後,顯示十多個楊恪的未接來電。楊恪也給他發消息,問他:“是不是手機沒電了。等有電了能不能接電話。”

“保安不讓我上來。”楊恪說。

郁知年看著短信屏幕,對楊恪仍要溝通的姿態,感到很迷惘。

他的前二十四年,每天都在認真地面對,面對父母長輩生老病死,面對楊忠贇施加和贈予他的一切,面對他自己糟糕的愛情,面對趙司北帶著重壓的關切。

他從來不是個幸運的人,但沒有一次在生活裏做過逃兵。

但是這一天,郁知年真的不想再面對了。他覺得他無法再嘗試一次和楊恪溝通,也不想要再溝通。

他給楊恪發:“可不可以讓我自己待幾天?”

楊恪那頭顯示正在輸入很久,對郁知年說“好”。

過了幾秒,他問:“幾天?”

“我不知道。”郁知年回復。

郁知年關了手機,覺得頭暈眼花,饑腸轆轆,但家裏沒有吃的,最終只是喝了一些水。

他從書包裏拿出電腦,機械地又看了幾遍論文,腦海中童年時代三文的街景揮之不去,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給導師發了郵件,詢問自主調查項目的相關事宜。

這天楊恪在郁知年的公寓樓下待到了九點,一直到李祿打來電話,要和他見面,商討被起訴的回復。

他打不通郁知年的電話,也始終想不到怎樣讓郁知年明白,他根本不想要郁知年說的什麽漂亮的、家世好的人,他只想要郁知年一個,從頭至尾也沒有想過別的可能。

公寓樓裝修得很漂亮,郁知年在其中一扇亮了燈的窗後面,和楊恪相距至多不過百米,比半年來寧市與赫市的距離近得多。

五月不下雨的夜晚,空氣裏充斥著綠葉和初夏的氣味,街邊行人與汽車來來往往。

楊恪站在原地,仰頭數了幾次十七樓,等不到郁知年開機。

覺得郁知年這次好像是真的要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