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2019)
中午十一點,趙司北在赫市的機場落地。楊恪獨自來接他。
他此次來赫市,一是確有學術邀請,二是得知兒子和郁知年已注冊結婚,想趁機見兩人一面。
楊恪沒有帶司機,自己開車。
他的車比趙司北豪華許多,應當是上午去過公司,穿得很正式,不過西裝外套脫了,丟在後座。
趙司北見到楊恪按著方向盤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婚戒,腦海中有恍若隔世之感,楊恪牙牙學語,他每月去學校、別墅接他的畫面還在昨天,一眨眼,楊恪就成了看起來能夠獨當一面的成年人。
而他自己,也從一個丈人爭奪撫養權失敗的年輕父親,來到了每天早晨都會被抽筋和腰疼困擾的年紀。
“知年呢?”趙司北問楊恪。
楊恪回答得很簡單:“在學校。”
趙司北細細觀察他的兒子的表情,看不出煩心的痕跡。不過來赫市前,他已聽聞了德欽股東鬧得沸沸揚揚的信托股權爭端,也看了幾篇報道,因此心情仍是復雜。
兩年多前,得知楊恪與郁知年同居,趙司北作為父親,狠下心找郁知年談了一次心,說服郁知年放棄了和楊恪的婚姻。
他承認這是他一生中做過最自私和冷血的決定。然而,在楊忠贇多年的幹涉下,趙司北能為楊恪做的太少了,終於能為楊恪的自由做些事,他便沖動地去做了。
那場談話對郁知年來說十分殘忍,但趙司北那時覺得,或許不完全是壞事,因為人的一生很長,郁知年離開楊恪,未必沒有因此找到真愛的可能。
然而時至今日,趙司北已判斷不了自己當時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畢竟,楊恪還是和郁知年結婚了。
楊恪帶趙司北回到家裏,廚師已經做完了飯,剛將餐盤擺上桌。
午餐是中餐,菜品豐盛。陽光從露台外照進餐廳,餐桌上的白色鮮花跟著發光。
郁知年仍然不在,趙司北問:“知年不回來吃午飯?”
“嗯。”楊恪說。
“楊恪,和德欽集團的那件事,”趙司北小心地問,“好處理嗎?”
楊恪似乎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的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而後告訴趙司北:“股份暫停轉讓了,不要緊。”
“我本來就不想要股票,”他放下手機,很平靜似的,告訴趙司北,“只是想跟郁知年結婚。”
趙司北聞言心頭一震,擡眼去看楊恪。
楊恪的表情語氣都很冷靜,只不過說的話讓趙司北覺得食不下咽。
“你們結婚到底怎麽回事?”趙司北問他。
“當時,郁知年回來沒幾天,我們晚上出門吃完飯,他又偷偷理東西想走,我追出去之後,他不知為什麽,問我公司是不是有問題,說如果需要錢,他可以和我注冊結婚,”楊恪自己也覺得說出來有些荒謬,稍稍停了幾秒,“我就承認了。”
趙司北不知該說什麽,愣在當場。過了一會兒,他問楊恪:“那你們現在關系怎麽樣?”
“不好,”楊恪說,“他昨天住到爺爺買給他那套房子裏了。”
趙司北心像被石頭壓著,啞口無言。
“爸,我晚上不能陪你了,”楊恪沒發現他的變化,看著虛空,說,“他今晚去學校開會,我去找他。”
“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高興,”楊恪說著,像有些煩躁,說,“我去抽根煙。”
他走到餐廳落地窗外的景觀天井,點了根煙。趙司北隔著玻璃,看他的兒子站在樹旁,熟練地點了煙,沉默地抽。
趙司北面對著一桌菜,吃不下任何,坐了片刻,走出去,告訴楊恪:“我有事得告訴你。”
“怎麽了?”楊恪有些訝異,問。
他不怎麽在人前抽煙,因此把煙按滅了。
趙司北的模樣與往日不同,幾乎有些囁囁喏喏。
“你爺爺去世之前的聖誕節,”他的父親有些艱難地坦誠,“我知道你準備接受你爺爺的遺囑,和知年同居之後,我找知年談了一次。”
兩年前的聖誕節於楊恪而言,是特殊的日子。楊恪陡然生出不好的感覺,眉頭微微皺起:“談什麽?”
“我是覺得你的決定做得太倉促了,太不為自己考慮,”趙司北緩慢地說,“所以我……當時請知年再多為你考慮考慮,畢竟,婚姻不是兒戲,不應該被你爺爺的遺囑綁架。”
“我告訴他,”趙司北聲音變得更低,“希望他讓你自由,給你獨立追求愛情的權利。他答應了,也這麽做了。”
楊恪愣了一會兒,低聲問:“什麽叫讓我追求愛情?”
他感到困惑、難以置信,重新看著趙司北,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信任著的父親。
“你讓郁知年別和我結婚?”他想起昨晚郁知年對他下的判斷,“你怎麽說的?說我不喜歡他,說我可憐他?——他昨天是這樣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