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的腦子裏,住著一個吞……(第3/4頁)

他輕舒一口氣,將臉上的帕子取了下來,神情平靜得,仿佛在議論別人的事。

“我的腦子裏,住著一個吞天的野心家,他時刻想成全自己的宏圖霸業,將文臣武將踩在腳下。原本論能力和謀略,我不輸任何人,可是沒想到,一支冷箭射穿了我籌劃多年的夢,巳巳,這就是命吧!這兩日,我愈發覺得力不從心,我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那個位置,如山政務壓下來的時候,我能不能挑起這個擔子。”

雲畔聽出了他的退讓,也看清了宦海險惡,愈發能理解他心裏不曾說出口的擔憂。

“你是怕自己脫下甲胄,無法保護家小,是麽?”她扒在躺椅的扶手上,眨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你說過的,咱們的處境如逆水行舟,退一步便萬劫不復。楚國公是一定要除掉的,這樣的人留著必成禍患,但你更怕陳國公靠不住,對麽?”

他起先沉郁,但見她一針見血點破了他的心思,反倒會心地笑起來,“夫人蕙質蘭心,果真什麽都明白。”

雲畔卻笑不出來,她知道他面上與陳國公交好,其實背後也提防著,便追問:“大哥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麽?”

他沒有直接答復她,從躺椅裏站起身,慢慢踱開了步子,“人人都有私心,天塌地陷的時候,總是自保要緊。若說義氣,大哥比之三哥更重手足之情,但誰能擔保將來他為君我為臣,他還能如往常一樣待我?當初官家還沒即位前,與父親最是親厚,但即位之後多翻試探,父親日日如履薄冰,我都看在眼裏。直到後來父親過世,禁中追謚了‘忠獻’二字,才算認可了父親……我也擔心將來會像父親一樣,惴惴不安一輩子,與其日夜擔心頭頂上的刀會落下來,倒不如自己去做那執刀之人。”

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生兵,毀了他的英雄夢想。所以那日惠存和祖母說起那個名畫故事,讓他由不得一陣感慨,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樣無奈。

雲畔想起了繪螢的到訪,“那日梁娘子說你下了令,日後有關楚國公的動向,一應都呈稟陳國公,裏頭有你的用意吧?”

他說是,“我讓她匿名呈稟,越是如此,大哥便越知道是我的安排。我人被圈禁,不能隨時提點他,唯恐他錯漏了消息,被三哥占了先。”他說著,眼裏有陰寒的光,“我就要他們棋逢對手,兩敗俱傷,屆時黃雀在後,省了多少手腳……”

結果她聽了半晌,悶聲不吭爬上了床頭。

他回身望,大感不解,“你做什麽?”

她指了指墻上的畫兒,“黃雀圖啊,黃雀在後,被有心之人看見了,又要大做文章了。”

李臣簡呆了下,不由嗟嘆:“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那是黃鸝,不是黃雀。”

雲畔不大相信,打量再三,“是黃鸝嗎?”

他說當然,“黃鸝和黃雀不一樣,黃鸝雌雄雙飛,翅膀及尾有黑羽相間。”說著,細長的手指一劃,“就是那個,黃雀沒有。”

雲畔說不對,“《本草綱目》上寫得明明白白,黃雀頭大如蒜,體絕肥,背有脂如披綿……這不是黃雀是什麽?”

他尷尬地辯解:“我畫的是發胖的黃鸝……”轉念再一想,要是果真有人刻意扭曲,好像真的解釋不清,最後只得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算了,還是取下來吧。”

取下來也不能隨意放置,雲畔用油紙小心翼翼包好,把地心的磚摳了出來,底下挖個坑,再把這圖藏進去,手法老道簡直就像藏寶。待一切恢復了原樣,撲了撲手道:“暫且先收起來,等過陣子天下太平了,咱們再把它帶回去。”

然後夫婦兩個擠在一張椅子裏曬太陽,李臣簡望向被風吹得歪斜的枯草,很有興致地說:“快過年了,我畫個儺面給你玩吧!再和解差要卷細線紮起風箏,應當能放上天的。”

雲畔很歡喜,看著那半袋面粉道:“我如今會熬粥,已經很不錯了,往後還是不做面了吧,揉面太難了。不過我會調漿糊,拿紙照著臉型做個面具,就可以畫儺面了。”

這樣的年月,總要學會取悅自己才好。

***

因李臣簡被圈禁,不需要驚動太多人,外面的消息遲滯,其實人已經放回了西角門子,公府卻才剛得知審刑院提審的消息。

家裏陡失了兩個人,一下子就冷清了,太夫人經不得這樣的變故,人整天懨懨地,沒有什麽精神。王妃起先還在外面奔走,尋找一些舊時的摯友想辦法,時間一長全是無用功,人也疲乏了,加上得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徹底病倒下來。

明夫人探望過兩回,但因年關將至,趙家那頭開始預備過禮,自己實在抽不出身,只好把向序叫來,“今年魏國公府怕是沒心思預備過年了,太夫人和王妃又病了,三十的團圓飯不知怎麽樣呢。咱們是至親,不能光顧著自己,對人家不聞不問,我這裏叫人預備了些年貨,你親自給人送去,總是咱們的一片心意,將來忌浮和巳巳面前也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