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的腦子裏,住著一個吞……(第2/4頁)

這幾日看著她忙碌,他心裏很過意不去,她原本也是侯爵家的娘子,嫁到公爵府邸該是享盡富貴才對,沒想到情況急轉直下,才只受用了半年,便跟著他圈禁在這裏。如今過得農婦一樣,嫻熟地生爐子煎藥,嫻熟地洗米熬粥,這一切的一切,本不該她承受的。

她又端了藥碗來,他心裏五味雜陳,接過藥碗放在一旁,握著她的手道:“我這幾日細想想,有些後悔了。如果不退避,如果以手上兵權和他們硬拼,也不會連累得你這樣。”

雲畔卻說不,“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隱忍,強於貿然行事。只是困在這裏,不知道外面局勢如何,我料兩位國公都沒閑著,如果你還在其位,我也是日夜提心吊膽,不得安生。”

他望向屋外,月亮恰巧吊在門楣下,外圍好大一圈月暈,明日應該會刮大風吧!

“正月十五日……”他自言自語著,“到了那日就見分曉了。”

雲畔聽了,低頭仔細算了算,還有二十五日。

她沒有去追問他的計劃,只知道緊跟著他的腳步就可以了。兩個人沒有過婚前的轟轟烈烈,婚後這樣細水長流的感情日漸加固,那是滋潤四肢百骸的一種力量。她什麽都信得過他,目下的小坎坷也不足為懼,她一點都不擔心,相信總有一日能夠平穩度過。

他調轉視線,溫情地望著她,“可惜不能給你預備新衣,這是你嫁給我的頭一個新年。”

雲畔下意識抿了抿頭,“這裏沒有鏡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成了什麽樣……”不好意思地掩嘴一笑,“一定很醜吧?”

他卻搖頭,“荊釵素衣,難掩國色。”

其實素衣倒也算不上,她進來的時候卸下了尖利的簪環首飾,但身上穿的依舊是綾羅。這就形成一種很奇異的景象,荒蕪的院落裏,錦衣華服的人出入生爐子洗碗,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見,八成以為這些衣裳,都是從富戶親戚那裏打秋風得來的吧。

這麽想著,她樂呵呵笑起來,她總是這樣,再悲戚的環境下也不自苦,永遠樂天知命,永遠溫暖。

他看著她的笑臉,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開始逐漸發生轉變。想給她最好的,卻又害怕萬人之上,有她不能拒絕的情非得已。到時候不得不讓她受委屈,讓她笑著吞淚,那麽這段時間的同甘共苦,恐怕就變成她一輩子最懊悔的事了。

雲畔呢,不願意去想那些深奧的東西,她只知道保得他現在好好的,將來那些事,留待將來再去解決。

大約足夠深愛一個人,漸漸就學會了成全。這場權力的爭鬥不是兒戲,能活下來的必定是勝利者。生死存亡面前,什麽都是題外話,經過了他兩次被押解提審,她已經不去思量,將來會不會戴著花釵博鬢,坐在明堂上哭了。如果活著必須權傾天下,那就去權傾天下,無論如何,只要他活著就好。

只是他的身體,這次過後變得很難調理,雖然燒退了,咳嗽卻總不見好,有時候半夜裏忍得辛苦,雲畔索性坐起來,絞了熱熱的手巾替他敷在背上。這是艱苦年月裏唯一的土法子,雖不能治本,卻可以緩解一下症狀。

天晴的時候,把躺椅搬到門前去,檐外的日光斜斜照進來,整個人便沐浴在一片輝煌裏。他眯著眼,笑著說:“當年在軍中都沒有這樣暴曬過,只怕臉都要曬黑了。”

話才說完,立刻一方香香的帕子便蓋在他臉上,她牽起一角露出他的眉眼,和他閑談一些瑣事,滿含期待地說:“今日是掃塵日,晚間會有雜菜粥送進來吧,還有灌漿饅頭和糖瓜兒。”

關在這角門子裏,和那些美食都無緣了,起先覺得粗茶淡飯可以將就,但時候一長,就開始想念那些好東西。

李臣簡給了她一點希望,“等塵埃落定,我帶你去嘗嘗那些沒有吃過的店,州東仁和店、州西宜城樓、金梁橋下劉樓,還有曹門蠻王家……每一家都有拿手的菜色,必定有一家是你喜歡的。”

她聽了很高興,托著腮道:“還有乳酪張家,聽說他家酥山名氣很大,我還沒有嘗過呢。”

對於這家店,他尚且有些了解,“早前惠存和靜存吵著要吃乳酪張家,我打發人替她們買過,據說最好吃的不是酥山,是水晶皂兒和大小軟脂。”

可惜正說得興致盎然,忽然又咳嗽起來,雲畔忙替他撫胸順氣,半晌才平息下來,然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隔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道:“其實我這樣的身子,若是老老實實等官家下詔,是絕沒有機會的,反倒是政局攪動起來,對我才更有利。”

雲畔有些意外,平時他雖也和自己說心裏話,但涉及到如此深層的,卻從來沒有過。

那是他心裏的疤,是他從來不願意承認的技不如人,今天能這樣開誠布公,那麽這輩子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再需要隱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