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柳氏不由咒罵起來,“人都死絕了不成,指名道姓要我伺候,我又不是她金家的洗腳婢!”

可是沒辦法,只要主母下了令,別說洗腳,就是端屎端尿,讓她幹她也得幹。

怨氣沖天,若是侯府上空有金鐘罩,她也能把罩子沖個窟窿出來。她聽見孔嬤嬤在外面替她應了,自己咬著槽牙從櫃子裏抽出襻膊用的帶子,一面纏繞一面啐,“娼婦,我看她能得意到幾時!光占窩不下蛋,總有一日落進我覓哥兒的手心裏。且等著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等十年,等覓哥兒長大了,非收拾了這爛娼不可!”

嘴裏罵歸罵,實則也沒有辦法,出門前吩咐雪畔把香篆打好,自己還是去了金氏的院子。

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內外都掌著燈,人走到院門上的時候,天頂上飄起了雪沫子,紛紛揚揚,撒鹽一樣。

她腳下微微頓了頓,就著中路兩旁燈亭灑下的橘黃色的光,看雪在天地間的走勢。看著看著,想起早年當壚賣酒的情景,也是這樣嚴寒的天氣,下著雪,江珩騎著馬從瓦市上經過,馬蹄濺起的泥漿弄臟了她的酒具,他下馬向她致歉。那時候意氣風發的青年,滿臉都是真摯的神情,她有把握讓他就此迷戀上,一輩子都不變。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這十幾年間確實受盡寵愛,縣主死後,自己在府中的威望一度達到頂峰……可惜,自打金氏進門,局勢便扭轉了,江珩流連在別處,自己也像個下等奴婢一樣受金氏差遣。有時候真是意難平,好歹是府中老人,伺候了家主十幾年,如今竟被這後來人輕賤,這份冤屈就算說與江珩聽,他也不會在意了……

“姨娘怎麽還不來?”女使在廊子底下招呼,“夫人正等著呢。”

柳氏回過神,忙應了聲,進了上房後縛起袖子,扮出個笑臉轉入了內室。

“我來得遲了,在院子裏看了會兒雪,請女君恕罪。”柳氏邊說,邊上前跪地解下了金氏的足衣,將一雙腳捧進了熱水裏。

金勝玉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倒挺有興致,還有閑心賞雪呢。”

柳氏被她拿話噎了,心裏自然不好受,但也不敢做在臉上。這段時間受的委屈反正也不只這一回了,動輒挨罵,如一日三餐般尋常,被罵得多了也就習慣了,照舊可以含著笑,問手上按壓的力道合適不合適。

金勝玉依舊夾槍帶棒,譏誚道:“到底細鉆研過伺候人的手段,家裏女使一個都不及你。你這樣好的手藝,當初侍奉過縣主沒有?”

提起這個,柳氏心頭就一陣發酸,早年縣主是真沒在這上頭為難過她,正正經經的女君,比這填房強百倍。人真不能放在一起作比較,一旦比較上,更顯出前頭縣主的好處來。

然而這種話說不得,柳氏道:“縣主跟前有慣用的女使,不愛讓生人伺候。”

“其實只要伺候得好,不就一回生兩回熟了麽!”金勝玉笑了笑,“還是先頭女君太善性了,不像我這人尖酸刻薄,苛待底下侍妾。不過你也要體諒體諒我的難處,像新納的魏、周兩位姨娘,她們都忙於侍奉郎主,只有你閑著,不傳你傳誰呢。家裏如今不比以往,開源節流很要緊,總不能養著閑人,光吃飯不幹活兒吧!”

柳氏滿面通紅,心裏哆嗦,手也幾乎忍不住要打顫。這金勝玉說話就是這麽紮人心肺,但凡自己有氣性點兒,早就一頭碰死了,還睜著眼睛喘著氣,受她這樣的挖苦!可是再轉念想想,三個孩子的前程都在她手裏攥著,自己除了做小伏低討好她,暫且沒有別的辦法。眼下最要緊一樁,就是先哄得她定下雪畔的親事,只要雪畔覓著一個好人家,將來自己也就有了倚仗,總有熬出頭的一日。

思及此,所有的憤怒都化成了隱忍,重新堆起笑道:“女君說得很是,我在院子裏閑著也是閑著,能在女君跟前盡盡心,是我的福氣。不瞞女君說,我如今靜思己過,再想起以前的種種,真是臊得沒臉活。也是女君寬宏,能容我在這宅子裏有一席之地,又花那麽大的心思請來教習的嬤嬤,教娘子們學習上京高門府邸中的規矩禮儀,我如今對女君真是五體投地,只要女君一句話,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願意。”

金勝玉聽她滿嘴跑舌頭,不過寥寥一哂,要是拿她的話當真,那才是傻子呢。

不過有時候充充傻子也沒什麽不好,她會陽奉陰違,自己比她更會打太極,只道:“小娘子們將來是要出門做人家媳婦的,倘或不成體統,挨罵的不是你,而是我這做繼母的。”

柳氏說是,“我也知道女君的難處,這麽大的家業要女君掌管,上京又不像幽州,各大府邸之間人情往來,全要女君操持。好在,咱們雲娘子總會幫襯著女君的,到底是一家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