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第2/4頁)

長松訝然:“一吊錢?那還不及我的月錢,安撫使府上做雜役的,每月還有二兩銀子呢。”邊說邊覷他臉色,“我看阿兄是被那些乞頭趕出來的,想必身上已經沒錢了吧?這樣,我今日才得了二兩,分一兩與阿兄,上京的開銷大,每日買個胡餅吃,也好解解乏嘛。”

麥收看他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酒酣面熱下一陣感動,“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啊。”

長松眨了眨眼,“什麽屠狗?我不會宰狗,我連殺雞都不敢……”

麥收咧嘴笑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長松把花生米嚼得咯嘣響,一面點頭一面將銀子往前推推,“收好收好,黑燈瞎火的,別弄丟了。”

麥收悵然長嘆著,把銀子收了起來,“算我欠你的。”

長松笑了笑,“不談。”

兩個人碰一碰杯,別樣快活。後來長松又問他:“那阿兄每月才一吊錢,哪裏來的銀子進烏曹館啊?”

麥收嘿然一笑,“我們公子的字畫值錢啊,偷著拿出一兩幅來,轉手一換就是錢。”

長松哦哦點頭,“果然有學問就是好,樣樣能換錢。我聽過何仲柔的《金帶圍》,什麽羅襪塵生,酒暖花香,太陽一照,黃昏庭院。”

麥收常年跟在做學問的人身邊,高低也通些文墨,便糾正他:“不是太陽一照,是日影西斜。”

長松又哦了聲,“反正就是好詞,勾欄裏的角妓還編成歌傳唱呢。”

然而麥收幾杯酒下肚,嘴上好像有點把不住門了,對家主的不滿也呼之欲出,低著頭,嗡噥著:“好詞又不是他寫的,別人寫完他去風光,什麽名士才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長松頓時吃了一驚,如此驚人的內幕,比宿妓可重要多了。於是再接再厲打探,“阿兄吃醉了,說胡話呢。要是我有那麽高的才學,哪裏願意頂別人的名頭,我自己揚名立萬,將來自己做官,難道不好嗎?”

“就是因為做不得官嘛。”麥收兩指一扣,“臉上燙了那麽老大的疤,壞了品相,連鄉試的資格都沒有,只好給人執筆掙口飯吃。”

長松聽著,心裏的歡喜簡直要炸出花來,“那是個什麽人啊,學問倒比何仲柔還高?”

麥收大著舌頭說:“自小是陪讀,原本好好的,後來屋子起火,臉就燒壞了。燒壞了不要緊,把臉包起來,像那些賽詩會呀,文人清談呀,到哪兒都帶著,咱們這號人無事可幹,不去烏曹館還能做什麽?”

“噢……”長松笑吟吟又給他斟了杯酒,“像我這等粗人,今日能結識阿兄,真是前世的緣分。來吃酒吃酒……”

又是一頓滿飲,終於酒足飯飽,到這裏就可告辭了。麥收拍了拍胸口放銀子的地方:“兄台,我承你的情。”

長松揮了揮手,“好走。”

至於承什麽情,由頭至尾連名字都沒問,偽君子身邊倒是養了真小人,長松哂笑兩聲,轉身趕回了公爵府。

回到府裏,及時把消息傳進內院,李臣簡正坐在燈下看書,聽了長松的回稟轉頭望雲畔,“夫人有什麽打算?”

雲畔沉默了下道:“我明日把這個消息告訴梅表姐,一切聽憑她自己定奪。”

一個人好不容易燃起了一點鬥志,就要替她助威,讓那團火越燒越旺。梅芬身上堆積了太多的陳年舊疾,只有那火能滌蕩汙垢,還她本來的面目。畢竟人活一生,誰也不能在別人羽翼下躲一輩子,將來好與壞,都要她自己承受。

次日雲畔趕到舒國公府,姐妹兩個在後廊的鵝頸椅上坐下,雲畔將長松打探來的消息告訴梅芬,末了問她:“阿姐預備怎麽處置呢?”

梅芬喝了口香飲子,將建盞放在了小桌上,眉眼清冷地倚著靠背說:“左不過讓他名譽掃地罷了。”

世人總說洛陽才子如何如何,把何嘯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結果竟是完全經不起推敲,連那首有名的《金帶圍》都不是他的手筆,如今想來真是好笑。

雲畔看她心念堅定,倒也坦然了,放眼望向遠處的天幕,眯著眼睛道:“三朝回門那日,我們在半道上看見了何嘯,那時公爺就說了,這樣注重名聲的人,擊潰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身敗名裂。聽說三日後有韓相公主持的詩會,阿姐大可籌謀起來,若是需要幫手,我可以助阿姐一臂之力。”

梅芬轉過頭,微微沖她笑了笑,“你把這麽要緊的消息帶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你了。何嘯能夠買通人毀我名聲,我就不能釜底抽薪麽?這件事終究是我自己的事,我這輩子依靠太多人了,一心只盼著爹爹和阿娘相信我,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證明自己。這一回……我要自己揭開何嘯那層皮,就算再怕再難也要辦到。”

雲畔點了點頭,沒有再去問她打算如何料理,只是叮囑她,自己的安危一定要小心,不用為了這樣一個敗類,毀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