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雞犬也想升一升天。(第6/6頁)

張行首訕訕笑了笑,這回整頓起心情來,將一腔的柔情盡數付予了在場的其他男人。大家把酒言歡,談了談今次兩軍整合的事,當然都是不太要緊的話,即便當著角妓行首的面也可暢所欲言。

到了最後夜闌人靜,瓦市各處酒樓腳店的生意都清淡下來,官員們酒也飲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回家的,眠花宿柳的,大可各行其事。

孫邕送走了同僚,回身見李臣簡也欲離席,忙叫了聲:“團練請留步。”那雙小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末將還有兩句話,想同團練說。”

李臣簡聞言頓住了動作,將其他隨侍的人打發出去,只留方敢一人,重新坐回席墊上,比了比手道:“判府請講。”

孫邕的功夫做得很足,將直欞門拉上,一副有要緊機密商談的架勢,回身坐下後,復往前挪了挪身子,“團練,末將是團練一手栽培起來的,如今可是因為末將哪裏做得不好,因此團練行事,特意繞開了末將?”

李臣簡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撫了撫袍上褶皺道:“判府何出此言啊?”

孫邕一拍胸脯,“孫某雖是大老粗,但軍中事務還略懂些皮毛。這次廂軍劃入盧龍軍,團練調遣的盡是精銳,想必是有什麽說法吧?”

李臣簡很不喜歡他故弄玄虛的樣子,但面上並不著惱,曼聲道:“息州軍按地界分左中右三軍,右翼距離幽州最近,自然順勢調遣右翼合並,難道這樣籌劃,判府覺得不妥嗎?”

孫邕嗐了聲,“團練以此糊弄外行尚可,老孫在軍中廝混了二十年,軍中官員換了一撥又一撥,只有老孫是鐵打的營盤,團練有些什麽動作,自然瞞不過老孫。”

李臣簡起先還笑著,慢慢那雙眼睛涼下來,瞥了他一眼道:“判府這是什麽意思,我竟有些聽不懂了。”

孫邕戒酒蓋臉,又往前湊了湊,“團練,老實說,你可是與盧龍軍暗中有交集呀?面上裝得兩不來去,其事背後早就與盧龍軍指揮使商定了大計吧?”

他酒氣熏人,李臣簡不由往後仰了仰身,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有了定奪。

“判府,兩軍合並是官家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哪裏來商定大計之說?你今日設宴請我,難道就是為了求證這件事嗎?”

孫邕笑了笑,“末將一直為團練馬首是瞻,團練說往東,老孫絕不會往西。只是這麽要緊的事,團練竟瞞著末將,實在令末將心寒得很。末將是一心追隨團練的,他日也想立功,光宗耀祖。”

李臣簡哦了聲,“原來判府是覺得這官兒做得太久,想升上一等了,我沒猜錯吧?”

孫邕齜牙,“團練高登青雲之上,末將這雞犬自然也想升一升天。”

他心領神會,沉默了下問:“那麽此事,孫判府可曾和別人提起過?”

孫邕說沒有,“今年假守換了好幾造兒,都是兩三個月便調往別處,我就是有話,也不會和那些新官蛋子說,他們懂個毯!”

“那就好,總是你我私下的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為宜。”李臣簡談笑自若,邊說邊站起身,系了披風領上系帶道,“判府的心思,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從不虧待身邊人,更何況是判府這樣的老將。”

孫邕點頭不叠,“團練放心,往後軍中一應事宜都可交由末將來辦,必定給團練辦得漂漂亮亮的。”

李臣簡說好,臨行在他肩上拍了拍,“時候不早了,判府早些回家吧,天黑路長,步步小心。”說完便揚長從雅室內出去了。

到了郭宅園子外,馬車已經停在道旁,他登車後打簾望了方敢一眼,幾乎不用任何言語,方敢便明白了,正色一凜,退到道旁目送馬車遠去。

第二日從校場上點兵回來,坐在堂前慢飲麥冬橘紅茶,剛捧起杯子,就有軍使進來回稟,說昨夜孫判府酒醉後墜馬,死在了南面城墻底下。

他聽後悵然哦了聲,“孫判府是軍中老人了,喪禮上替我多隨幾兩賻儀。再去問問家道如何,要是艱難,想法子多看顧些他的妻兒,也別落一句人走茶涼的口實。”

軍使道是,領了命出去承辦,辟邪手裏捧著個盒子進來,正好與軍使錯身而過。

“郎主,”辟邪到了近前,將盒蓋揭開給他看,“上好的螺鈿,一塊塊都已經打磨好了。您瞧瞧這彩頭,要是鑲到物件上去何等漂亮,夫人見了一定歡喜。”

他捏起一片來,就著天光仔細審視,看了半晌方嗯了聲,隨手放進盒內。

起身踱到門前,舒展了下筋骨,沖著碧藍的天幕長籲了口氣,他眯起了一雙笑眼,“出來好幾日了,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