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雞犬也想升一升天。(第5/6頁)

李臣簡坐在簾後的圈椅裏,一片菱形的光影投在他足尖,他微微揚起一點笑,那眉睫看上去牲畜無害,溫聲道:“原該我設宴補請諸位的,怎麽好叫孫判府破費。”

孫邕在團練使不在的日子裏,等同息州軍二把手,原先倒是對李臣簡忠心耿耿,但年月長了,也有了自己的算盤,仗著知道一些秘事,在李臣簡面前也逐漸變得放肆起來。

一個武將,大字不識幾個,性情中的粗豪一覽無余,又常愛自作聰明,這樣的人很危險。李臣簡已經刻意將一些事務繞過他去,可惜他並不知趣,好多事喜歡爭相打聽。

他吵吵嚷嚷:“我已經約定了幾位判州和假守①,今日一定邀得團練出席,您要是不肯赴約,那就是不給我老孫面子。”說罷嘿嘿笑了兩聲,“再說我還有些話,想與團練細說呢。”

李臣簡聽了擡眉,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息州瓦市最有名的酒樓數郭宅園子,息州地方不大,大約只有上京的三成大小,所開設的瓦市卻是五臟俱全,要什麽有什麽。郭宅園子的生意很紅火,幾乎也是通宵達旦,賓客不斷。他甫一下車就被迎了進去,進門見雅室中央一個穿著清涼的行首正輕歌曼舞,貴客一到便款款遞出秋波,那眉梢眼角俱是春情。倒上一杯香茗,敬獻上來,玉臂在蔥綠色的薄紗下若隱若現,襯得膚色如羊脂玉一樣白潔。

孫邕咧嘴向李臣簡邀功,“團練不愛上勾欄,我把息州最有名的張行首請到郭宅園子助興,這總不算不知規矩吧!”

張行首身姿妖嬈,見李臣簡不接杯,復又往前獻了獻,被他身旁的副將方敢攔下了,解圍道:“我們團練胃不好,空腹飲不得茶,行首的美意,末將替團練領受了。”說罷一仰首,把茶湯喝了。

一行人在簟席上趺坐下來,店內酒博士將矮幾魚貫擡進雅室,放在客人面前,酒菜都已齊備,便推杯換盞,大家飲起酒來。

孫邕先帶頭向李臣簡敬酒,“團練前陣子娶親,咱們因路遠,且又不敢隨意離職,不得進上京向團練道賀,今天補上一杯,請團練滿飲。”

李臣簡捏著酒盞擡了擡手,屋角的行燈愈發照出公子如玉的閑雅氣度,笑道:“多謝,我代內子,酬謝諸位盛情。”

白玉方杯擡高,中單交領下仰出一截纖長美好的脖頸,那喉結輕輕一浮動,饒是識人無數的張行首,也要暗嘆一聲妙。

早在四五年前,她曾在一次筵席上見過這位團練一面,那時他還沒有加封魏國公,只知道是梁忠獻王獨子,實打實的皇親貴胄。要說這種出身的,大抵都有風花雪月的興趣,可他卻潔身自好,就是幹幹凈凈的一位少年郎君,從不與歌伎雜坐,視線更不會在女人身上停留。她也曾覺得他假清高,甚至想試他一試,結果連他的身都近不了,自有副將替他阻擋。

氣不過,今日又是這樣,這多少讓男人們趨之若鶩的張行首有些掃臉。他們觥籌交錯,自己又唱了一曲《鵲橋恨》,委婉的愛慕與仰望,全在那句“妾為君癡君不知”裏。

有人對她的歌聲如癡如醉,也有人顯得心不在焉,於是那雙怨懟的眼眸睇住他,把一腔情絲唱給他聽,連那些大老粗都聽出來了,亂糟糟瞎起哄:“張行首今日是怎麽了,不唱《雙雙燕》,竟唱《鵲橋恨》,難道是有心唱與某人聽的嗎?”

那道清澈的眼波終於看過來,張行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不信自己的魅力不能令那人折服,便倒了杯酒,向他遞過去,“妾也恭祝團練……”邊上的方敢又來擋酒,她噯了一聲繞開他,目光直直望著李臣簡,笑道,“團練,不肯賞妾臉嗎?”

結果那人擡起手來,她心頭竊喜,滿以為他會接受這番美意,誰知他不過拿一指推開了擋住他面門的杯子,淡淡說了聲:“好意心領了,我從不與家眷以外的女子飲酒。”

他說得算是委婉的,要是直接道一聲“從不喝花酒”,那才是真讓人下不來台。

不知是因為雅間中人多氣悶,還是因為心緒不寧,張行首鼻尖沁出汗來,那盈盈秋水間有道不盡的委屈。可惜,對面的人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真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

張行首有些酸澀地說:“團練一定娶了位家教甚嚴的夫人吧?”

大家顯然也很有興趣一探究竟。

李臣簡微微一笑,“有幸娶了位名門淑女,自然要自珍自省,才配得上人家。”

這話真是自謙得很呢,可著朝廷內外問,如今還有官家親侄配不上的女人?到底是他推脫的手段罷了,言下之意很明白,皇親國戚自要配高門貴女,她們這等下九流入不得人家法眼,再自作多情,也只有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