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叫李臣簡,小字忌浮。……(第6/7頁)

雲畔走在廊下,檎丹萬分仔細地攙扶著她,仿佛怕她摔倒似的。她暗裏發笑,於她來說只是平常的見面罷了,況且上回在幽州已經有過交集了,也不是毫無前情的初見。

“幽州事務都已經處置妥當,只剩馬步軍受命整頓,過兩日我還要去息州一趟……”

一個不緊不慢的聲線穿過垂掛的竹簾,從花廳內傳出來。雲畔對這個聲音不陌生,讓她想起大雨滂沱中,那駕精美馬車上隔著蒲桃錦垂簾的慈悲。

門上侍立的女使見她到了,輕聲向門內通傳,說小娘子來了。

雲畔邁進門,先向舒國公和明夫人行了禮,余光中瞥見一旁圈椅裏的人站了起來,身量看著比向序還高些。她不便擡眼張望,只看見滾著雲頭紋的霽藍袍裾和皂靴,心裏暗想,不是因公事登門,今日魏國公穿了便服啊。

這種情況下的相見,多少還是有些窘迫的,先前他們相談甚歡,因她進來打斷後,話頭就再也續不起來了。一時間花廳裏靜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在為找不到話題而苦惱,還是明夫人先發話引薦,說:“巳巳來,來見過魏公爺。”

雲畔上前道了個萬福,那身影拱起手來,很鄭重地還了一禮。

有時候不得不感嘆緣分奇妙,早前的相救,原來是為今日的緣分打前站。

互相見過了禮,雲畔挨著明夫人落座,本以為少不得由姨母從中斡旋,沒想到先開口的竟是魏國公。

一個十六歲入官場的人,已經能夠很從容地應對一切突發的事件,雖說婚事上的變化傳到府裏的時候讓他感到意外,但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坦然接受了。

“今日禁中黃門承太後懿旨,已經將一切知會忌浮,我漏夜冒昧登門,是想請小娘子海涵,也請小娘子放心,公府上慎重對待這樁婚事,不敢有半點馬虎。”

這麽一說,竟然奇異地讓人心安定下來。

像這種換親的事,最怕就是對方退而求其次後心生不滿,慢待後來人。雲畔也做好了準備,甚至能夠接受自己遭遇繼室的尷尬,卻沒想到人家特意登門說了這番話,實在讓她頗為意外。

她坐在椅上欠了欠身,不好說什麽,這一低頭的動作,便表示感激了。

舒國公嘆了口氣,“小女的病症想盡辦法都治不好,要不是這個緣故,也不會中途生出變化……總算,郎才女貌,仍是一段好姻緣。巳巳在我們眼裏,和梅芬是一樣的,往後就托國公照顧她了。倘或她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請國公爺告知我們,由我們來管教,橫豎千萬千萬,別讓她受了委屈。”

雲畔忽然覺得眼眶發酸,原本說這話的應當是爹爹,可自己的親生父親,現在又在哪裏?

家中寶貝,人家也不敢輕視,魏國公道:“世伯言重了,小娘子到我府上,我必定盡力護她周全。”

明夫人松了口氣,笑道:“國公的人品自然是沒得說的,府上是簪纓門第,也絕不會慢待巳巳。”一面哦了聲,“巳巳入上京,就是受了公爺相助,真是沒想到,緣分打從這裏便有了。”

說起這個,雲畔便起身向他福了福,“我一直找不見機會向公爺致謝,上次幽州招災,我流離在外,要不是公爺相助,我也不能這樣順利抵達上京。”

魏國公忙又站起身回了一禮,“賑災是我職責所在,況且我與尊長們都有些交情,不過舉手之勞,小娘子不必客氣。”

從無到有,乍然換了種關系,彼此之間的對話到底透著拘謹。

魏國公雖然練達,但到了這樣環境下也有些無措。不過要論誠懇,他確實是有的,不像外面那些天花亂墜的貴公子們,口頭上都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他說得很務實,低低的嗓音,逐字逐句對舒國公道:“世伯跟前我也不諱言,如今朝中局勢難料,我這樣的處境,其實是不該成婚的。可到了年紀,家裏祖母又催得緊,加上朝廷內外人人注目,連累一人,恐怕是在所難免了。我自知進退維谷,迎娶小娘子恐怕不能讓她享受富貴,反倒要跟我提心吊膽。可惜禁中詔命已下,更改是不可能的了,我唯有一句話,來日若有閃失,請世伯替我護小娘子周全,忌浮就算身死,也感激世伯大恩。”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驚,一直垂眼盯著膝頭的雲畔也惶然擡起眼來,就是這樣一句懇請,忽然讓她對這位出身顯赫的公子,有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認識。

她也曾設想過蒲桃錦垂簾之後,那位伸援手的使君長著怎樣一張面孔,從那堪堪顯露的絮縷,諸如一段指節也好、一道聲線也好,似乎能夠推敲出,應當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樣子。

如今正面見了,也應了她當日的猜測,雖然任過息州團練使,執掌著侍衛親軍司,但他身上沒有粗豪氣息,甚至比她設想的更為優雅和澹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