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的功績有我一半。

江珩忙還了一禮,拿捏著官場上的語調,再結合眼下幽州的境況,憂心忡忡地說:“遭了這樣的天災,朝中一接奏報,官家就立刻派遣使君前往幽州主持賑災。聽聞使君這三天三夜都不曾好好合過眼,實在是辛苦使君了。”

魏國公是帝裔貴胄,說話反倒不像官場上那些人拿腔拿調。他的平和,是一種胸有成竹的氣度,因人很儒雅,連語氣都比一般人溫和。

“我遙領幽州刺史,幽州地界上出了災情,賑災我當仁不讓。江侯是今日才回幽州吧?城裏整頓了三日,已經比先前好多了,你要是早兩日回來,只怕不能打馬入城。”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含著一點淺淺的笑意,一面行來,一面比了比手,“我正好有事要與江侯商議,可巧江侯來了,那就請內衙說話吧。”

江珩道好,掖著手略退了一步,待他走過面前,這才快步跟上去。

要說與這位公爺的交集,其實平時甚少,雖然同朝為官,但爵與爵之間也有壁壘。好比他們這些立功或姻親受封的爵位,和正統公爵是不一樣的,魏國公的父親故梁忠獻王與當今聖上是親兄弟,像他們這種拐了十八道彎的外戚,無論身家還是地位,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只是人家和煦,並不因身份尊貴自覺高人一等,來往不多的點頭之交,認真對坐下來交談,言辭動作也十分謙遜克己。

他身邊的侍從上了清茶,兩下裏坐定了,魏國公方道:“我不常來幽州,刺史之職不過掛了個虛銜,前兩日賑災有府尹協辦,城裏的官糧調度倒還順利。前日上京給了示下,在南城開辦孤獨園,收留受災的百姓,各處人員匯集起來,對糧草藥材的需求便更多了,以目前城中的儲備來看,恐怕杯水車薪,還需從就近的州府調度。江侯權知幽州軍府事,看看從府軍中抽調哪軍人馬往濮陽接應合適?或是軍中官倉有富余的,支應上兩日,先解了燃眉之急要緊。”

江珩哦了聲,“請使君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去辦。樺林有個小倉,是作盧龍軍軍需後備所用的,容我和統領商議商議,先開啟小倉應急,支撐個三五日不在話下。”

魏國公滿意了,笑著說:“我們侍衛司和盧龍軍分屬兩軍,有些話不好開口直說,還需有個人從中斡旋才好。我想來想去,只有江侯是合適的人選,那就有勞江侯跑一趟了。”

江珩忙賠笑,“本就是為朝廷分憂,江某職責所在,沒有不盡心的道理。”說罷嘆了口氣,“原本這些事,不該勞煩使君開口,我回來就該直去軍中的,無奈家下出了事,我這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時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滿面愁容,一副天塌地陷的樣子,倒叫對面的魏國公有些疑惑。

“江侯家裏遇上了什麽難處?倘或有我能效力的地方,還請江侯不要客氣。”

雖說只是一句客套話,卻也讓江珩大為感激了一番,嘴裏應承著多謝使君了,一面垂頭喪氣地說:“是家下小女……這回地動,小女不幸……罹難了。家裏頭正忙著辦喪儀,公務上難免疏忽……”

魏國公聽後,對他的際遇深表同情,道了聲“江侯節哀”。又想起地動那天,曾經有位開國侯府千金是經他手送往上京的,便隨口問了句:“我記得江侯府上有三位姑娘,不知遇難的是哪一位?”

說起這個,江珩心裏難免痛惜,雖說子女們都是他的骨肉,但嫡庶還是有區別的,且巳巳又是他的第一女,頭回當爹的喜悅,他到現在還記得。結果養了十六年,養到最後一場空,他禁不住眼眶發紅,垂下眼緩和了心情才道:“出事的是我長女,可憐上年她母親剛過身,不想今年又遇上這樣的事……”

他說完,忍不住掩面而泣,對面的魏國公沉默下來,半晌沒有再說話。

官場上談私事也是點到即止,主要是神志昏昏,比如賑災款項大不如人,應該也是能夠得到體諒的。

江珩很快收住了淚,卷著袖子掖了掖眼睛,“我失態了,還請使君見諒。”

魏國公很是通情達理,和聲說不礙的,“江侯痛失愛女,這份心境我能理解。人死不能復生,江侯還是應當振作些,千萬不可傷情過甚,傷了自己的身子。”頓了頓又問,“令愛是在地動中遇難的嗎?當時躲避不及,沒能跑出屋子?”

江珩垂首扣著膝頭說是,“想來地動的時候慌了神,想起要跑,已經來不及了。”

魏國公點了點頭,“實在令人扼腕。這回的天災是百年難得一遇,周邊郡縣也受了波及,許多人一時不知怎麽應對,錯過了避險的時機,總是天命難違,江侯看開些吧。”

江珩頷首,勉強笑了笑,“使君公務繁忙,我還同使君提及我的私事,是我欠妥了。使君先前交代的事,我這就去辦,無論如何家事總不及城中百姓溫飽要緊,等我和盧龍軍指揮議定了,立刻派人回官衙通稟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