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來是他。

“那是我哥哥向序,小字叫合序,巳巳來見過大哥哥。”梅芬輕輕將雲畔往前推了推。

《周易》中有句話,“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想必他的名字就是出自這裏吧!

雲畔上前,恭敬地向他道了個萬福,“巳巳見過大哥哥。”

向序回來就聽說家裏來了客,是已故姨母的女兒。巳巳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但因開蒙後念書一天也不得缺席,且男孩兒很少隨母親走親戚,乃至姨母過身,他都沒能去幽州吊唁,因此也沒有見過這位表妹。今天算是頭回相識,他細細打量了她一眼,她走到面前,只那一低頭的溫情,就有雲破日出的風骨。他一直以為她還小,印象裏至多十二三歲,卻沒想到,站在面前的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向序赧然笑了,他和梅芬一樣,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也有些孩子氣,與時下的男子漢不一樣,總有一股少年的純質在眉眼間。

他說:“你就是巳巳啊,原來你長得這麽大了。”十九歲的年紀,還沒及弱冠,常在國子監的緣故,有時候有些老氣橫秋。

人好不好相處,通常一句話就能分辨出來。雲畔掖著手大方笑道:“我叫巳巳啊,再小,豈不得三四歲光景了。”

向序愣了下,如夢初醒似的紅了臉,“果然是我糊塗了,自小就聽阿娘巳巳長巳巳短的說,只記著你還小,一記就是十幾年。”

梅芬也嘲笑他,“哥哥由來不都是糊裏糊塗的麽。”

向序也不惱,他是個性子極好的人,在妹妹面前並不充長兄的款兒,只是解嘲地咧了咧嘴,擡手一比,“父親和母親已經等著了,兩位妹妹,請吧。”待梅芬和雲畔走在前頭,自己在後面跟隨著。

要說舒國公府的家規,著實嚴謹,家主沒有刻意地擡舉,妾也從不敢拋頭露面。譬如來了這樣一位小小的嬌客,招待起來只有兩個庶出子女出席,到底庶子庶女都在主母名下記著,在家裏也算正經的主子。

“巳巳來。”明夫人含笑招手,引雲畔向舒國公行禮,“快見過你姨丈。”

舒國公看著和江珩差不多年紀,蓄著胡子,大概是武將出身的緣故,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雲畔上前行禮,道了聲姨丈萬安,舒國公展眉一笑,“自家人,不必多禮。”雲畔這才瞧出來,其實向序和他很像。

姨母又來引薦二公子和二娘,二公子叫向儼,看著大概十一二歲光景,年紀很小,言行舉止卻進退有度。二娘長著一雙微揚的丹鳳眼,瞧起人來很有含情脈脈的味道,名字也直白,叫蘭芬。可見舒國公對給女兒起名這件事不怎麽上心,要是再添兩個,很有可能叫“竹芬、菊芬”。

一一見過了禮,就可坐下用飯了,迎客的飯食很講究,諸如杏酪蒸羔、大魚鮓、白燠肉、八糙鴨等,林林總總擺放了一桌。明夫人還另命人把水滑糍糕和灌藕放到女孩子們面前,笑著說:“巳巳從小愛吃甜食,這些都是班樓的手藝,你且嘗嘗。要是喜歡,下回想吃了,就傳酒樓的閑漢,讓他們給你送進府裏來。”

上京那些食肆腳店的生意,做得要比幽州更靈活,酒樓裏有一種人稱為“閑漢”,是專替各府上運送餐食的。像官家吃膩了禁中的禦菜,有時也愛吃宮外的小食,李婆雜菜羹呀,豬胰胡餅呀,只要有人點菜,那些閑漢就穿街過巷,直截了當送到宮門上。

雲畔嘗了嘗糍糕,果然甜得讓人喜歡。對面的向序含笑看著她進吃的,笑意裏帶著一種安貧樂道的從容喜悅。

明夫人又說起侯府的事,只道:“我和你姨丈商定了,暫且按兵不動,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麽花樣。倘或真是嫌你阻了柳氏的前程,容不得你,你就在咱們家安生住著,將來你的一應事宜,自有我和你姨丈替你做主。”

雲畔聽了擱下筷子,低著頭說:“我只怕自己給姨丈姨母添麻煩,換作平時,上姨母家走親戚是高興的事,這回卻弄得逃難一樣……”

向序回來時已經聽說了候府發生的事,很替雲畔抱不平,也沒待明夫人說話,自己有些義氣地接了口,“你別怕,江侯要是不依不饒,咱們也有應對的說辭。”

舒國公和明夫人倒笑起來,“你有什麽應對的說辭,整日就知道讀書。”

向序被父母笑話,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又不和他鬥嘴,講一講父慈子孝的道理總可以。”

所以讀書人就會講道理,可遇上了那樣狗屁不通的事,哪裏有道理可講。

席上總提江珩和那小娘兒,難免讓人倒胃口,舒國公調轉話題,問起幽州的災情,雲畔道:“我那時恰好赴繁花宴,地動的時候在城外,就是忽然間天昏地暗,把眾人都嚇壞了。地動過後進城看,坊院裏的民宅損毀得很嚴重,壓死了好些人,一個個放在道旁,看著十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