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0章 西歸祭祖,開元啟新(第2/6頁)

聽到這張大年的講述,李潼倒是想起一樁後世有關新羅的人事記憶,那就是中晚唐時期著名的新羅人張保臯。這個張保臯可以說是東北亞海上貿易的重要人物之一,算是新羅人當中為數不多的平民英雄,結果就因為觸犯到舊貴族的利益而被其國王派人暗殺。

出於對這骨品制度的好奇,李潼又多問了幾句,然後才知道原來早在他奶奶登基稱帝之前,新羅人當中就接連出現了兩個女王。

這當然不是因為新羅人是一個女權社會,而是因為在骨品制度之下,聖骨傳承的家族已經沒有男丁繼位了,畢竟聖骨家族只有這麽多,又不與外部進行通婚,多代近親繁殖下來,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可想而知。所以新羅這兩次女王當國,還是骨品制度跨越性別的結果。

但就算有這兩個女王續了一波命,新羅的聖骨家族還是在幾十年前絕了後,如今新羅王世襲則轉為真骨家族,即就是曾經在貞觀年間出使大唐的金春秋一系。

金春秋這個新羅太宗,李潼還是有所耳聞的。其人可以說是半島上一個劃時代人物,正是在其人積極奔走聯絡之下,新羅才能跟在大唐軍隊後面,完成了對三韓的初步統一。

不過隨著後世極端民族主義的興起,金春秋的評價卻是褒貶不一,被認為是媚唐事大、引外敵而殺兄弟的賣國賊。盡管在半島統一前,三國之間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而且罵是罵,這種媚上事大的外交作風卻是流傳後世且被發揚光大。

張大年在朝雖然不是什麽高官,但對這位監國殿下的行事作風也有著深刻的了解,明白之所以受到召見,當然不是只為了詢問習俗那麽簡單,所以在入見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充足的準備。

這會兒有了一個表現的機會,張大年便開口說道:“方今東北邊情,除我唐家州府之外,新羅已成獨大之勢。春秋公在世時,事上尚能不失恭謹,然文武王以來卻因貪謀短利而忘懷大恩,屢有悖逆事跡,此亦我等在國三韓苗裔所不齒之行徑!幸而暴者難足長守,其人棄國之後,國中旋即生亂……”

金春秋雖然積極聯絡大唐進攻百濟與高句麗,但最終完成這一事業的還是他的兒子金法敏。

金法敏也曾在唐入質宿衛多年,繼承王位後奉行其父策略,繼續作為大唐藩屬為東北戰事積極奔走,但隨著高句麗被滅亡,其人的貪欲便爆發出來,擅自攻取百濟故地,從而引發了長達七年的唐羅戰爭。

在這戰爭的過程中,大唐由於還要應對西面已成心腹大患的吐蕃,對半島戰場上的投入不夠。再加上金法敏狡黠多變,戰爭過程中屢有稱藩示弱請罪等舉動,使得東北戰事被長期拖延。

不過新羅雖然接收了一部分的東北戰爭勝果,但其國中矛盾也越來越尖銳。金春秋父子本就是以真骨血統繼位,在一眾舊貴族當中存有一定的質疑聲,再加上父子二人久沐唐風,積極推行王權專治,打壓並剝削舊貴族的權力。

所以在金法敏死後,新羅國中便爆發了舊貴族的造反。叛亂雖然被平定下來,但王權仍然沒有擺脫舊貴族的鉗制。在大唐武周代唐的永昌年間,新羅王便曾經試圖遷都以擺脫其國都金城周邊的貴族掣肘,但最終以失敗告終。

至於眼下在位的新羅王,是少主登基,大權基本掌握在強權大臣手中。這一次入唐擔任使者的王子金隆基,正是當代新羅王的嫡親兄弟。

“新羅久沐我大唐之恩,實非悖逆之國。唯因舊者悍主在位,所以頗有兇惡行徑。但凡我鄉土生民,皆慕唐風華盛、章軌博大,不以名族為貴賤之辨,不以華夷為用人之限。制度之美,人所共羨,如臣等寧為唐家忠魂、不為骨品賤奴者不知凡幾!只因道遠阻險,邦人不能從容來朝,所以天恩不達、仁德不化,實非邦人本性兇頑……”

張大年這一番自白,李潼聽著倒是很順耳,但也並不會完全相信。但通過其人事無巨細的深入分析,也讓他對如今的新羅有了一個更加全面的了解,並有了一個初步的構想。

召見完畢之後,李潼賜給張大年一襲緋袍並拔秩一階以示勉勵,然後才讓禮官安排新羅使者入朝。

新羅這三個使者身份雖然各不相同,但有一點相同,那就是對唐人的禮儀章軌都十分的熟悉,入殿見禮奏答亦頗為得體,可見新羅上層人物對唐人文化接受之深。

這其中王子金隆基不必多說,十歲出頭的年紀本來就是為了擡高入使規格而被派遣。使團中真正話事的還是大將金朝隱,這個金朝隱身份也很有意思,其人乃是新羅太宗金春秋的孫子,其父名為金仁問。

當然這還不是金朝隱最特殊的一個身份,入殿之後其人先以藩使而見禮,得受賜座後卻又起身作拜道:“臣左威衛翊府左郎將朝隱,叩見監國元嗣殿下!舊者臣充事朝中、領職宿衛,曾有幸拱從殿下出入禁中,當時已見殿下風采灼然,私心竊以殿下必為邦國柱石。舊願發未長遠,殿下已經馳名宇宙,唯臣家事所催,悍未景從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