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9章 聖駕渡河,姑且一論(第2/3頁)

中官領命退出,李旦也並沒有繼續登榻入睡,只是於席中枯坐,腦海中偶爾閃過一絲雜念便召人來問,比如昨日有幾人叩闕請見、比如河東局勢如何,又或者宰相李思訓的行程。

一直到將近天亮的時候,微薄的晨曦投入寢殿中,才略有倦意上湧。趁著這一股睡意,李旦直接伏案短憩。自覺應該睡了很久,可當被殿外腳步聲驚醒時,才發現席側的燭花都還未剪。

“發生了什麽事?”

皇帝本來視線還稍有迷離,待見行入者乃是本該留守玄武城的內常侍蘇永、且神情還頗有焦慮,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發問道。

“是、是河東傳來的信報,狄、狄相公死在了汾州、汾州靈石驛……”

蘇永入前,半扶著皇帝低聲道。

“怎、怎麽……知誰加害?”

皇帝聽到這話,又是一驚,陡地握緊蘇永手臂,咬牙低聲問道。

“不、信報有說,靈石驛雖有賊徒潛入跡象,但狄相公死卻並非為人加害、而是自縊……豫王使人傳報,應是無疑。”

“自縊?狄公他、他怎麽會、他怎麽能!”

聽到蘇永的回答,李旦神情更加激動,顫顫巍巍從席中站起,焦躁的在房間中徘徊片刻,轉身面向北方,長嘆一息,閉上眼時眼角已有淚水流出:“他怎麽能棄朕、他……朕是何等失德之主,竟讓他寧死不事!朕、老賊……老賊欺我!當年迎朕於宮中,他、他竟棄朕!家國憂患,朕又該、哈,老賊食祿半生,譽大於實,原來也只是一個膽怯鼠輩!”

“事情既已發生,傷感無益。臣等必誓死奉從皇命,共赴危難!”

李旦心中確是悲憤交加,但眼下顯然不是放縱感情的時候,他晃了晃有些渾渾噩噩的腦袋,然後又說道:“狄某死於汾州,那豫王又至何處?有沒有到晉州?”

“仍未,豫王仍留汾州北境,為了等待接收突厥請降進獻的牛馬物料,沒能及時……”

聽到蘇永所言,李旦怒極反笑,笑得腰都彎了起來:“朕的好兒子!倒是深知物力艱深,愛惜一事一物,他、他……都畿情勢已是垂危,蠢物獨戀漠南牛馬!蘇永,朕是不是錯了?有的事,差異懸殊,該當承認,朕門中庸劣之種,確是不及、不及二兄所遺壯種啊!”

“聖人切勿作此言想,豫王殿下開府未久,已經能夠獨當方面大事,假以時日,必能托家國……”

蘇永聽到這話,連忙又說道。

“假以時日?方今世道,誰又肯假時日與朕?”

李旦冷笑一聲,繼而擡手揉了一把臉龐,然後才說道:“今日政事堂留直者誰?”

“是韋、姜兩位相公。”

“召他們入宮來見,還有左台袁恕己,若仍在衙,一並召見。”

雖然一夜未眠,但在得知狄仁傑死訊並河東之軍仍遠,皇帝自然更加沒有了睡意,稍作洗漱便換衣直赴殿堂。

雍王率軍東來,對朝情撼動深刻。雖然朝內重臣們在經過兩日不眠不休的商討後、做出了派遣宰相李思訓西行安撫並勸阻的決定,但能否成功,群臣也不敢報以太大的信心。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皇帝深居宮中,不再涉足外朝,外朝也是人心惶惶,許多朝臣心憂局勢或前程、無心於事,諸司缺員嚴重,即便是還返回皇城當直,多數也都是想打探消息,朝事政務也因此基本荒廢。

作為朝廷執政中心的政事堂,日常時節本該竟日繁忙,處理大大小小的軍政事務。然而實際上連日以來政事堂中都是清閑有加,不要說正常的事務處理,哪怕就連平日裏讓人煩躁不已的禦史台彈劾人事的文書都少有呈交。

朝情喧噪吵鬧自然不是什麽好現象,可若連基本的監察與維護都停滯下來,那所意味的情況則就更加嚴重了,說明甚至就連朝士們、對於眼下這樣一個朝情局勢都喪失了信心與參與度。

這樣的情況,哪怕在武周革命、朝情局勢最緊張的時刻都不曾出現過,那時候無論支持還是反對,朝中起碼還有爭執和對立。不像現在,表面上一潭死水,然而內裏卻已經是翻江倒海的撕裂。

得到皇帝的傳召後,政事堂兩員宰相以及禦史中丞袁恕己前後抵達了大內宮殿中,彼此看到對方,眼神中各自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意外,但更多的還是一份沉於眸底的憂慮與無奈。

當皇帝入殿的時候,三人起身見禮。皇帝也並沒有與他們多作寒暄,落座後便望向郕國公姜晞問道:“西面消息傳回沒有?”

姜晞聞言後便搖了搖頭,但又補充道:“雖無聲訊傳回,但已經可以確定雍王此番東行,所率西軍卒數五千數員,大遜於朝廷此前所估西軍年後仍聚五萬甲數。可見即便是陜西道諸軍,對雍王此番擅進仍存異議,雍王亦不敢盡發鎮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