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9章 仁傑不死,天下不安

當西京長安因朝廷遣使催討事宜而群情沸騰的時候,神都洛陽朝野之間同樣不甚平靜。畢竟兩京之間驛路通達,真要有什麽重要的聲訊,快馬馳驛傳遞不需旬日。

不同於西京的民情風潮是在行台會議後自內而外的爆發起來,神都朝廷對此反應相對就要遲鈍一些,相關資訊首先是在市井坊間傳開,醞釀到一定程度後才得以蔓延到朝中。

倒也不是說朝廷百官對時事有欠敏感,關鍵還在於眼下的神都朝廷仍沉浸在剛剛過去不久的銓選與科舉的才選余韻中。

過去一年本就是大選之年,而且也是當今皇帝親政且親自執掌大權後所進行的才選,對於神都朝廷而言自然就有著深刻的意義。不僅僅只是擇才充位,更在於新的朝情秩序由此而始。

所以整個朝堂中,諸朝士心神大半牽涉於此,對於別的方面關注度便不夠高。今年的銓選,強臣李昭德被貶出朝堂,與陜西雍王有所關聯的許多朝士遭到了清洗,更重要的是在銓選前夕皇太後突然的異動使得整個朝廷都警惕有加,更有一批從武周朝延續至今的臣員再遭貶謫。

銓選所選擇的僅僅只是中下級的官僚,但是對於五品以上朝位半空的局面無從改善。至於科舉,所選拔的僅僅只是一些預備役士人,即便是考選得中,也不會即刻解褐授職,需要起碼等到今年的銓選才能正式補充進官員隊伍中來。

所以盡管選舉大禮過去多日,但是朝堂情勢並沒有從選士這一熱點上轉移開,仍是群臣爭進、各謀勢位的一個氛圍。

今上幽居年久,老實說外朝臣僚對之都不乏陌生,雖然有了將李昭德、魏元忠等遠貶的手筆,但這也都是君心之內的正常操作,於此仍然難窺聖意幾重。皇帝到底喜歡什麽樣的才士,又屬意什麽樣的政治主張,朝士們仍然處於一個摸索階段。

催繳陜西道去年秋賦,正是在這樣一個氛圍下被一部分人所提出來。其本意也並不在於究竟能在陜西道討要到多少錢糧,背後仍然是針對勢位進行的競爭。

也正因此,盡管朝廷往西京長安派出了一路使臣,但朝中也並沒有密切的跟隨關注事態進展,竟然集中在一些顯要位置的競爭上。

當相關的資訊輿情自野間蔓延到朝中的時候,已經漸有難以控制的趨勢。

神都洛陽作為朝廷中樞所在,凡所議論自以宗法朝綱為先。因此在西京有關資訊傳來的時候,輿情首先關注的就是雍王愈見狂悖,竟然妄以家私取代陜西諸州貢賦,莫非其人已經將陜西之土視為私領?

所以神都輿情首先興起的就是對雍王這一行為的口誅筆伐,這也顯示出神都作為朝廷中樞所在,朝廷仍然具有極大的號召力與掌控力。

但這樣的眾口一聲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從西京傳來的資訊越來越翔實,輿情也逐漸發生了分裂。

比如說神都革命之後,朝廷竟無顆粒使於陜西,無結物恩,唯是權授,致使如今陜西道大行台既成尾大不掉,同時又怨望朝廷,這當然是執政宰相的責任!

所以很快的,針對宰相的批評瞬間便壓過了針對雍王的聲討。畢竟選舉大典剛剛結束不久,那些落第失意的士人們雖然往關中西京分流了一部分,但其中絕大多數自然還是逗留於洛陽。

落選之人能有幾個心態平和?此前盡管失意,或還止於自怨自艾,沒有在選試中做到好的發揮。

可得知西京事情後才發現,原來他媽的這群宰相們本身也是馬馬虎虎,執政過程中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疏忽漏洞,就你們這執政水平,也配丈量老子們的才器大小?

遇到什麽不如意的事情,歸罪旁人總比責怪自己要輕松得多,這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在針對陜西道大行台的問題上,朝廷此前的做法的的確確是有失當。你覺得老子們不行,直接斷了老子們前程,老子們覺得你不行,罵幾句又怎樣?

相對於長安輿情還僅僅只是比較單純的為雍王叫屈或者說同仇敵愾,神都這裏的人心情勢無疑要復雜得多。大選之年本就需要慎之又慎,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士情可以盡情抨擊當朝大員,所激發的熱情之高可想而知。

所以很快的,神都這裏的輿情氛圍就歪樓了,不再止於議論陜西事務,而是直接抨議宰執水平,乃至於延伸到對於今次選舉的公正性的質疑!

人人私欲不同,各自盡情發泄,所造成的混亂局面可想而知。隨著輿情發酵,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突然便有十幾名已經通過吏部銓選而授給官職的選人直聚天津橋南,當眾將其告身敕命焚燒,到手的官職棄之不要,只為控訴朝廷選士不公!

也正是這一事件,終於讓朝廷意識到輿情已經變得有些危險,開始做出應對,即刻抓捕這十幾名焚燒告身的官員,仔細案查之後,才搞明白這十幾人雖然通過了銓選,但卻只是下才的評價,所授也都是偏遠州縣,明顯不願赴任,所以才糾集起來,以此嘩眾取寵,希望謀求美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