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8章 唐家故澤,歸於雍王

在行台那場會議過去了大半個月後,時間很快來到了三月末,雍王典賣家財籌措的錢款,終於正式與朝廷使者們進行交割,作為去年秋賦的補償,合計為六十七萬緡有余。

這個數字究竟是多是少,不太好評價。

如果單單只論這一筆財貨多少,那自然是一筆巨款,像是作為蜀商翹楚中的宋霸子,以百萬緡飛錢投獻行台,幾乎都已經到了傾家蕩產的程度。長安城中商賈雲集,真正能夠拿得出這樣一筆巨款的商戶寥寥無幾。

哪怕在國家財政中,這樣一筆錢同樣頗為可觀。像從永徽年間開始征收的戶稅,雖是戶分九等,但若折中計錢的話,每戶約在百二十錢之間。陜西道諸州,永徽年間舊有戶數約一百三十萬戶,戶稅尚且不足二十萬緡。

若從國家開支方面來算,天授年間內外在品職官約兩萬眾,合年競支祿米為一百七十萬斛。以鬥米五十錢論,凡在品官員一年祿米所支折錢也不足九十萬緡。

但事實上鬥米五十錢已經是極為高昂的價格,像在貞觀、永徽年間等連年大豐的情況下,關中米價甚至都很少超過鬥米十錢。神都洛陽地處天中,漕運物流環境較之關中的長安還要優越得多,哪怕在神都革命那樣的動蕩之時,鬥米都無過五十錢,長期穩定在三十錢一下。

換言之,雍王入繳的這一批錢款,足支內外職官一年之祿且還綽綽有余。

但跟國家整體財政收支相比,區區六十多萬緡實在不值一提。在中唐兩稅法實施以前,大唐財政收入還是以租庸調為主,租收谷米,庸則力役,調則就是以各種紡織品為主。

盡管永徽以來,以均田制為基礎的租庸調已經遭到了極大程度的破壞,但朝廷也增加了各種大稅、小稅並諸資課以彌補這方面的財政流失,所以總量上仍然沒有削減多少。

像後世《通典》所載,天寶年間戶稅所收每年得錢兩百余萬緡,但在租庸調作為財政主體的情況下,這一部分收入所占國家整體財政收入不過二三十分之一。換言之,天寶年間大唐國家整體財政收入,即便是以戶稅二十分之一計,也達到了四千萬緡之巨。

如果以這樣一個比例來計算的話,去年朝廷在陜西道流失的賦稅額度應該在三到四百萬緡之間。但事實上,這個數字只大不小,因為朝廷核算財政收支,諸物折錢主要是以和市官買物價作為標準,而這一物價較之真正的市場物價通常要低兩到三成的幅度。

而且陜西道諸州財政還不僅僅只有租庸調,像是隴右的牧監稅草、河曲的鹽稅,以及諸州物料土貢,包括諸羈縻州府所進方物貢賦,陜西道諸州每年能給朝廷帶來起碼一千萬緡以上的財政收入。

也正因為物貨數額如此龐大,李潼才要想盡辦法的將物貨截留自用,如果只是區區幾百萬緡,還真不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的謀算。

長安城這些豪商們看似揮金如土,闊綽至極,但事實上怎麽能跟整個國家的財政力量相比。哪怕僅僅只是錢財計數,彼此體量已經完全不成比例,如果再加上其他社會資源的占有,無論是朝廷,還是行台,都遠非這些民間資本能夠撼動的。

但朝廷財政收入雖然體量龐大,但物料品種也是復雜無比,很難進行直接變現,當然也沒有大規模變現的必要。

畢竟如今民間的工商體系仍然遠不如朝廷,一直到了安史之亂後、朝廷對於社會資源的掌控力度直線下降,才使得民間工商資本得以壯大起來,直至五代兩宋,更誕生出頗成規模的市民階級。

總之,在行台府庫空竭,度支計簿赤字成堆的情況下,雍王傾盡家私、湊出這樣一筆巨款,雖然跟所拖欠的總量相比仍然不值一提,但也足以顯示出雍王的誠意。

起碼以李千裏為首的這一幹朝廷使者們,也實在不好再發表什麽意義。行台的財政現狀,他們是知曉大概,以目下行台與朝廷的關系,再加上雍王於關內所享有的崇高聲譽與權勢,哪怕耍賴到底、讓他們顆粒無收,他們也根本無計可施。

但雍王並沒有為難他們這些走使下僚,反而積極面對、主動尋求一個解決問題的權宜之計。而在這一過程中,長安士民對雍王殿下的擁戴熱情,他們也都親眼見證,心知就算不接受這個結果,繼續糾纏下去,非但不能索求更多,反而有可能更加激化陜西道對朝廷的離心與矛盾。

“殿下捐盡家財,言則為償前過,但又何嘗不是為我等走使員眾庇護前程、免於追責波及?錢財雖是俗物,但恩義誠是感人,但使我等諸員能憑此事跡歸都登闕,必仗義執言,盼朝廷能夠正視陜西疾困,惠政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