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4章 唐王博大,予我從容(第2/2頁)

沒有了外人在場,居室中唯幾員葉阿黎從蕃國攜來的心腹隨員,葉阿黎也終於完全放開了心防,縱身撲臥於香榻軟衾上,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才用蕃語感嘆道:“今日經歷諸多,才明白大論欽陵為什麽對唐國生涯念念不忘。這樣的起居,這樣的享用,才是世間貴人真正的處境啊!”

站立榻前的女將軍也忍不住感慨道:“唐國的這些貴人們,也不必操心牧莊裏牛羊膘肥毛短,無事之際怕是整天都在思索該要怎麽巧用人間物料。”

葉阿黎聞言後哈哈一笑,並點頭道:“這話說的不差,一路途行所言,唐國境中沃土綿延,生民鄉邑聚居,更有長安這種聚戶十萬余的雄大都邑,只要掌權治世者不是昏聵蠢人,田畝恒有所出,勞力恒有所用,又能有什麽生機困難?

更不要說中國土地所傳不只唐國一代,王朝或有興衰,但禮儀法規卻能長久傳承下來,又怎麽是我國乍興能比擬上的?悉多野家領國短年,已經不能遏止國中的各種紛爭,若是往年還可以托幸於蔭蔽,小心求活。但如今四邊都知我國秉性兇悍,一旦唐國掌權是雄才之主,便不會再容忍我國優居高原之上。”

“主上對唐國似乎也高看了一些,其國富足不假,但我國發跡於艱難,人力兇悍能用。只憑大論欽陵一人,便幾敗唐國。大論青海戰敗,只是因為國中分兵不援,否則勝負還是難測。”

女將軍對本國還是頗有認同感,聽到主人盛贊唐國,卻將本國貶低得一無是處,還是忍不住反駁道。

葉阿黎聞言後又是一笑,嘆息道:“桑姆你只道大論勢弱而敗,難道唐國不是如此?他國中權位更叠,這位雍王殿下所領的也僅僅只是帝國一隅罷了。唐國還有更加廣闊的河北、中原、江南與嶺南,這些方面人物之力也都沒有投用青海啊。更何況,雍王在於大論交戰之前,同樣也分兵去攻漠北的突厥,一樣都是大勝……”

聽到主人歷數種種,女將軍無從反駁,她對唐語並不精通,入唐多時也如耳聾口啞,對唐國的了解實在不深。

不過聽到主人言必稱雍王,女將軍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悶聲道:“主上今天宴席上,是要把封邑、領民全都獻給唐國的雍王?東域雖然不是主家固有的世領,但也是用葉茹換來,主上就這樣獻給外人,子孫何以為家?

往年主上在國中那麽剛強,樹敵頗多,甚至被逼得在國中不能立足,不就是為的要保家業不被人侵奪?怎麽眼下到了唐國,不待旁人索要,反倒主動贈送給別人?”

女將軍講到這裏便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那唐國確是樣貌出眾,遠勝國中青年,待主上也和氣有禮。可、可他終究是一個外人,是唐國萬眾追捧的大王,即便有一時的情歡,也絕不會長久的專情包庇主上。他今日來訪,還攜了兩位娘子,樣貌也、也都不差主上多少……那些唐人的貴婦,她們待主上是什麽態度?唐人、從心底裏就是瞧不起咱們蠻夷,主上就算領邑捐獻,又能守得幾分好?”

這位女將軍一旦打開話頭,便講得滔滔不絕,可見這番話在心中也是積壓多時。

葉阿黎聽其一通言語,一時間也是默然良久,眉眼間也稍露淒楚之態,好一會兒後才低聲道:“桑姆你說的這些,我又怎麽會不懂?見到那位雍王殿下,我真從心底覺得,若此生需擇一配偶,這必是當然之選。但且不說我只是一個蠻夷之種,單單家門那份殘忍的倫情,我又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臉面去向這樣的人物自獻?

國中封我東域,本就不存善心,不要說贊普、大論不能容我,只怕我那母親也難以忍受我割取她的孫波。就算不獻,單憑我能守住東域幾時?我不與國中人家交涉,是因為我所有的還要遠勝過他們,他們一旦有了占有的希望,就一定會用力竊奪、加害於我。

但唐國富領四極,我所有的在這位雍王殿下看來,其實不算緊要。國人是野中的兇徒,為了一頭羔羊就能拔刀殺人。可圈廄牛馬成群的牧莊主人,丟了一匹牦牛甚至都懶得尋找。我托獻給雍王殿下,才能有更多的從容。至於說私情的心意,我自知不配,甚至就算那位雍王有意,都要自慚躲避,更何況這本就不會……”

女將軍本以為自家主上心智被迷惑,所以作此勸言,可是聽到葉阿黎這番回答後,又忍不住頓足道:“主上如何不配?那唐王再如何出色,總也是人間人物,只要是人間人物,我家主上就配得上!”

葉阿黎聽到這話又是一樂,修長體態側臥榻上,又忍不住幽幽一嘆:“唐國不可輕入,我如今能體會大論心態,大凡對自己有所要求,既見人間至美,絕不再屈意就次。此方水土養人,桑姆你要好好保養,我也只與你相守終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