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願此心同我

李潼隨手挖下這樣一個坑,也不是為了要將徐氏置於死地。

且不說彼此關系如何,一旦被武則天知道他家仁智院掌直女官居然陷入謀反案中死,誰知道會勾動出武則天怎樣的遐想?

所以李潼原本的打算是憑此驚走徐氏,不要讓這樣一個對他家滿懷惡意的女官留在仁智院繼續監視他們。不過在看到徐氏心理防線被摧毀後表現的如此不堪,心緒不免又是一動。

相對於將徐氏逐走,再換一個不熟悉的掌直繼續來監視他家起居,很明顯不如留下一個已經被震懾住且被把持命門的徐氏。

不過,他所捏造的這一樁誣告很明顯不適合長久把持住對方,且不說本身便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徐氏眼下雖然驚慌欲死,但在事後冷靜下來之後,肯定也要再作一些補救。到時候,這一把柄能夠把持對方多久可就不好說了。

稍作沉吟之後,李潼便又說道:“我是願意與人為善,可是掌直卻無視我的善意,這實在讓人情難堪。”

徐氏聽到這話,不免更加欲哭無淚,她雖然一直心心念念要搞雍王一家的黑材料,可是畢竟還沒有正式發動。但在入直仁智院第一天,便被這位大王當眾斥罵羞辱並殘羹潑身,到如今更是直接要誣告她謀反,她可沒有感受到絲毫要與人為善的意思啊!

不過眼下小命都被對方捏住,徐氏自然不敢申辯,只能順著話頭連連泣訴言是自己也崇慕大王,恨不能掏心掏肺。

“閑話不多講,我倒好奇掌直究竟怎樣將禁中珍器轉移出宮,速速道來,饒你不死!”

李潼最後這一聲斷喝,更是嚇得徐氏驟然一顫,眼下她是完全被李潼驚嚇住,絲毫不敢違背。而且跟謀逆大罪相比,這也只是小事,當即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數講出。

李潼在聽完之後,不免大嘆世風之乖異還要超出自己的想象。原來宮人雖然在禁中,但也並非完全斷絕與宮外的聯系,甚至禁中就有專人做這樁買賣,每次收取一定費用,不用想,能做這種買賣的肯定背景深厚。

至於這個徐氏貪取珍貨,也只有一小部分送歸家中,而大頭則另有去處,居然是送給了她舊年在宮外的相好面首。

聽到這裏,李潼才發現這個徐氏居然還是一個多情之人,哪怕再回禁中數年,居然還忘不了老情人。但接下來徐氏的解釋,卻讓他明白自己還是誤解了。

“家人在洛,自有職事家業,且門戶雜居,人多口雜,送歸宮財太多,反而不安全。蘇郎與我情摯相知,久試不名無以成家,我今日資他也是盼往後福報。即便今世難享,希望能憑此余財供養佛事,龍門鑿得一窟使佛陀愛我,來生投得善緣。”

原來婦人財貨分配還有這一層考慮,很明顯將財貨送回家中,丈夫家人又有泄密的危險,而且還有子女教養、家業維持的需求,不會將她財貨布施沙門。

至於她那個相好的,則是久試不第的落魄貢生,沒有太多人事牽涉,為了繼續能在徐氏這裏得到資助,想必也不會違背她的安排。

李潼原本還因為自己設下這一圈套引誘徐氏入彀而沾沾自喜,可是在聽到徐氏講述財貨去向後,頓時感覺索然無味,轉而佩服起那些沙門僧佛,這才是真正好手段啊!

徐氏這麽潑辣貪婪一個人,冒著極大的兇險在宮裏摳搜一些財貨,自己舍不得享用卻要供奉佛事,在龍門開鑿一個石窟供佛。且不說來生能不能收得福報,最起碼當世的錢是欺斂過來。

僧佛泥胎假慈悲,詐得世人盡破財。武周時期沙門大昌,武則天女主崇之只是一方面,在後世特別是敦煌出土一些資料中也顯示,不少供養人往往都是女子,她們或娼或伶,一生悲苦娛人,為求來生福報而今生虔誠供佛,金身皮肉塑。

這種行為究竟愚蠢又或智慧,外人不好置喙,對於她們各自而言,或許正因為這一點信仰的寄托,才能在此生的悲苦中稍得慰藉,不至於淒苦於身前,絕望於身後。

徐氏這種信念,李潼無從評價。

他只是想更加穩妥的控制住對方,在聽徐氏講完之後又屢屢頻繁發問,讓對方不假思索的回答出來,確定所言不虛且已經沒有隱情之後,他才滿意的點點頭並在徐氏面前將那張紙卷燒掉,又說道:“家門橫禍,只求安生,我是希望能與世道相安無事,只求掌直此心如我。你也不要覺得受我脅迫,只要日後侍奉周全,我又何苦為難你?”

徐氏這會兒涕淚途面,聞言後只是喏喏點頭,突然又聽到李潼發問道:“最近幾日,記載不少我家劣端吧?取來我瞧一瞧。”

徐氏聞言後悚然一驚,擡頭又見李潼視線轉為冷厲,不敢欺騙,忙不叠將自己那小本本取出來呈於案上,又忐忑道:“妾所錄事宜,純是職責所在,並無絲毫刁難大王之意,且此卷一直收在私內,並無示於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