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鳴驚人(第2/2頁)

朱慈烺悲聲道。

崇禎微微愣了一下,自家兒子是什麽模樣,他最是清楚,雖然說不上愚笨,但也絕不靈秀,一向都是規規矩矩,對朝政,從來都不參與,今日忽然說起遼東,又提到孫傳庭,他直覺就是太子受了有心人的蠱惑和挑撥,一時怒氣難以遏制,但是當朱慈烺跪倒在地,猛然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出砰然聲響,那種決然而然的風骨,非是忠臣烈子不能做到。

崇禎被震撼到了,也心軟了。

天下父母誰人不愛自己的孩子?

更何況,朱慈烺滿臉淚水,聲音沉痛而真誠。崇禎雖然用過奸臣佞臣,但用過的忠臣良臣也不少,自認還是有識人之明的,雖然還不能確定太子是不是受了有心人的蠱惑,但太子發自肺腑的沉痛,他卻是感受到了。

朱慈烺跪倒的同時,王承恩也噗通跪倒,顫聲道:“太子年幼,陛下息怒啊。”

崇禎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朱慈烺。

朱慈烺知道,父皇是在等自己的解釋,他又重重一碰首:“父皇宵衣旰食,恭儉辛勤,年尚盛壯,鬢角卻已生華發,念及於此,兒臣每每都憂心如焚!”

“然天下積弊已久,非一日所能肅清,好比人之重病,須慢慢調理,絕不可再用猛藥,民事,兵事,皆是如此,遼東之禍,始自神宗皇帝,從薩爾滸,廣寧,到如今的松錦之戰,我大明數舉全國之兵,耗費糧餉無數,想要一戰而定遼東,然則卻一敗再敗,卻是為何?究其原因,除了將帥無能,朝廷催促,輕敵躁進也是重要原因!”

“因此,兒臣認為,要想平定遼東,我大明必須拋棄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效法古人,十年生計十年教訓,徐徐圖之,嚴守山海關和薊州,循唐高宗平定高麗之戰法,派一精銳之師,造大船從海路騷擾建奴後方,分成十隊,采遊擊戰術,不求決戰,只求騷擾,形勢不好時,便登船離去,一旦建奴有所動作,寇我邊關,其腹地空虛之時,這十路遊擊便可直搗金州甚至是沈陽!就算不能攻下,也可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對建奴大加劫掠,再順道解救那些被建奴俘虜的漢人包衣,如此,建奴投鼠忌器,必不敢大舉入侵!”

“除此,關閉馬市,堅壁清野,絕不允許一粒糧食,一斤生鐵流入遼東,和我大明和睦的蒙古部落,父皇可以恩準他們每年入關采購一到兩次,但不可用金錢,只能以物換物,視其部落人數的多寡,許給相等的糧食和布匹,如此可避免蒙古部落將糧食和布匹轉賣給建奴,建奴人口百萬,糧食鐵器皆不能自理,縱可擄掠朝鮮,但也補充不了多少,只要我大明嚴守關隘,堅壁清野,不出五年,建奴必亂!”

“然兒臣這一番的設想,必須有一支精兵支持,從而能內平流賊,外抗建奴,如今,天下九邊精兵皆喪於松山,京畿已無可用之精兵,因此兒臣才要請父皇速速啟用孫傳庭!”

這一番長篇大論,是朱慈烺靜思多日,回憶前世的資料,並結合當前情形,融會貫通而出。

當然了,這只是兵事,至於民事和財政,需等合適的時機才能提出。

只要崇禎能夠聽從,雖不說力挽狂瀾,卻也能扶大廈之將傾。

現在就看崇禎聽不聽了。

說完之後,朱慈烺頓首無言,整個大殿靜寂無聲,王承恩和田守信都睜大了眼,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朱慈烺——如果是某個內閣閣員,或者是某個名家大儒,說出上面的那番話,他們兩人不會驚奇,只會驚喜。

但這番大論出自十四歲的太子爺之口,卻讓他們有點難以置信。

太子的見解,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崇禎久久不能說話。

他被兒子震驚到了。

遼東不可為,其實他早就心知肚明,但他還存在最後一點希望——萬一洪承疇忽然奮起,將韃子殺的落花流水呢?

皇帝的尊嚴,帝國的榮辱,讓他不到最後一刻就絕不能輕易認輸,不然他何以面對朝臣?何以面對列祖列宗?

但想不到這一層窗戶紙,卻被太子戳破了。

真是大膽……

崇禎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怒氣。

但兒子的遼東之策,卻讓他眼睛一亮——兒子的見解,已經不亞於廟堂上的袞袞諸公了。

有子如此,他本應欣喜若狂,但欣喜之後,心裏卻湧起巨大的懷疑。

這番大論,真是太子自己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