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次日,一人一鮫後知後覺地發現尚未告知對方自己的姓名,互相報過姓名後,方才由叢露教導渺渺識字。

渺渺並非能靜下來的性子,且凡人的文字對於她而言,委實太難了些,以致於她坐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坐不住了。

叢露並不勉強渺渺,放下《千字文》,喚人送了信陽毛尖來。

她閑適地飲了一口信陽毛尖,卻見渺渺一碰不碰,發問道:“你不喜飲茶麽?”

“我並非不喜飲茶,而是這信陽毛尖太燙了些。”渺渺解釋道,“我身為鮫人飲不得這般燙的信陽毛尖。”

叢露陡然思及自己所見過的一幕,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哥哥要為嫂嫂將平水珠茶吹涼。”

渺渺難以置信地道:“那暴君會為哥哥將平水珠茶吹涼?我還以為那暴君僅是貪圖美色,或是貪圖新鮮。”

叢露素來脾氣不差,但渺渺此言觸及了她的底線,她當即面色一沉:“不許喚‘哥哥’為暴君。哥哥待嫂嫂很是溫柔,並非貪圖美色,亦非貪圖新鮮。哥哥絕非好色之徒,不然,哥哥登基九年,怎會後宮空虛?你不該因哥哥被世人汙蔑為暴君,而對哥哥抱有偏見。”

叢露所言不無道理,那暴君倘若貪圖美色,該當收羅各色美人,將後宮妝點得花團錦簇才是。

但渺渺依舊討厭那暴君,若非那暴君,哥哥豈會傷心欲絕,哀毀骨立?

臨別前,哥哥已被那暴君養胖了些,不知現下哥哥如何了?

哥哥許諾她至多一月便能凱旋,她應該聽話地耐心地等待哥哥凱旋。

她還答應了哥哥,待焦屍下葬,待向叢露報過平安後,便去尋雲沁。

她是否該對叢露道自己不想識字了,並向叢露辭行?

她正遲疑著,一擡首,卻見叢露端起她面前的茶盞,放到朱唇邊吹涼了,後又送至她手邊。

叢露分明尚未消氣,可叢露卻這般做了。

她不懂叢露是如何想的,直截了當地問道:“公主為何要這般做?”

叢露理所當然地道:“因為我思慮不周,自該如此。”

渺渺接過信陽毛尖,飲了一口,才向叢露確認道:“那暴……陛下當真待哥哥很是溫柔?”

叢露頷首道:“每回我與哥哥、嫂嫂一道用膳,哥哥定會命人囑咐尚食局特意做些嫂嫂喜歡的菜肴,並親自為嫂嫂布菜;我還曾瞧見過哥哥正批閱著奏折,而嫂嫂則枕於哥哥膝上小憩;嫂嫂進宮之時,尚未化出雙足,哥哥請昔日的太子太傅,名滿天下的喻正陽喻先生為嫂嫂授課;嫂嫂並非凡人,更非皇親國戚,按律不得去崇文館念書,哥哥不但允許嫂嫂去崇文館念書,嫂嫂去崇文館念書的第一日,哥哥還親自將嫂嫂送到了崇文館;按律鮫人不得考科舉,哥哥卻讓嫂嫂去考科舉了;嫂嫂鄉試之時,哥哥總是在宮門前迎接嫂嫂……”

“但後來……”叢露蹙眉道,“不知何故哥哥與嫂嫂逐漸疏遠了,我每回提及嫂嫂,哥哥便會露出哀傷的神色。嫂嫂離開哥哥的日子,哥哥每日不是處理政事,便是四處去尋嫂嫂,可哥哥卻尋不到嫂嫂,時日一長,哥哥生出了幻覺,常常以為嫂嫂就在他身邊,卻不願理會他。”

仔細想來,那暴君對哥哥的一舉一動皆透露著珍惜,珍惜得幾近小心翼翼,渺渺忍不住要對那暴君改觀了,但那暴君傷害過哥哥乃是不爭的事實。

她想起一事,又問道:“陛下是否因為哥哥腹中的雙胎,才會為哥哥的離開而傷心?”

叢露愕然道:“我知曉嫂嫂懷了身孕,卻不知嫂嫂懷了雙胎。”

“確是雙胎。”渺渺擔憂地道,“不過哥哥的身體不太好,且哥哥乃是雄鮫,本不該生產,大夫道哥哥可能會難產,一屍三命。”

聞言,叢露亦擔憂了起來。

少時,她握住了渺渺的手:“有哥哥陪著嫂嫂,有章太醫照顧嫂嫂,嫂嫂定不會難產,我們定能當上姑母。”

“姑母……”渺渺雙目發亮,“所幸是雙胎,你我可一人抱一個。”

叢露失笑道:“你害怕我與你搶不成?”

渺渺毫不客氣地道:“你既然不與我搶,我便一手抱一個。”

“你著實貪心。”叢露飲罷一盞信陽毛尖,又為自己斟滿了。

渺渺反駁道:“我才不貪心,軟軟香香的小嬰孩自是多多益善。”

叢露笑了笑,又為叢霽辯解道:“哥哥登基九年,若是想要子嗣,早已兒女繞膝了。”

渺渺別扭地道:“可陛下確實教哥哥傷心了,哥哥出宮後,一直惦念著陛下,終日撫摸著肚子發怔,若無安胎藥的作用,怕是夜不成寐。”

“而今哥哥與嫂嫂是否已和好了?”叢露能理解渺渺,畢竟渺渺乃是嫂嫂的妹妹,自然見不得嫂嫂傷心。

“哥哥聽聞陛下心口中箭,性命垂危,不顧自己身懷有孕,非要跋山涉水地去見陛下,而陛下一見到哥哥,便當著將士們的面,向哥哥表白了心跡,還以自盡威脅哥哥答應他。”渺渺氣憤地道,“那暴……陛下陰險狡猾,哥哥居然心軟了。那之後,哥哥有了陛下,忘記我了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