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並未掀開眼簾,命令自己須得再睡過去,然而,不多時,他已出了一層細密的熱汗,褻衣、褻褲俱已黏於身上,甚是難受。

他吐出一口熱氣,盡量讓自己遠離叢霽,可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反而向著叢霽貼了過去。

叢霽正沉睡著,卻微微蹙著眉,顯然正被什麽煩心之事侵擾著,連睡夢中都不得安寧。

自己或許便是其中的一樁煩心之事罷?

對不住。他於心中道,陛下便不該待我這般溫柔。

他唯恐自己再度強迫了叢霽,硬生生地將自己的身體自叢霽身上剝離了下來。

以免撞到床頂,他佝僂著背脊,並未站直。

他又戀戀不舍地望了叢霽一眼,方才跨過叢霽,下了床榻去。

丹泉殿外,守衛眾多,他定然出不去,丹泉殿內,離床榻最遠之地便是水池,是以,他足踩織皮,徑直向水池走去,待行至池畔,他褪下褻衣、褻褲,躍入池中。

因這丹泉殿燒了地龍的緣故,這池水僅有些許的涼意。

但這涼意猶如絕渡逢舟,教他好受了不少。

他沉入池中,為了讓自己更為清醒些,拼命地回想著他近日所看過的聖賢書,妄圖以聖賢書洗滌自己肮臟的內心。

一個時辰後,他哪裏還能回想得起什麽聖賢書,他腦中已然被叢霽占據了,所能回想起的皆是自己與叢霽的相處片段:叢霽第一回牽他的手,叢霽第一回抱他,叢霽第一回親他的額頭,叢霽第一回為他禮尚往來……

這些親密之事,他從未同旁人做過,以後亦不想同旁人做。

他這一生大抵會孤獨終老罷?

鮫人的壽命較凡人漫長許多,若無意外,他能幫叢霽收殮屍身,為叢霽哭喪。

倘使叢霽願意,他亦可割下鮫肉來,助叢霽長生不老,就算要他割下一身的鮫肉都無妨。

他果真被叢霽所蠱惑了,竟然為了叢霽不要性命。

倘使叢霽不願意,他還可想個法子,騙叢霽吃下鮫肉。

倘使叢霽不願意,他又想不出法子,他便盡己所能地輔佐叢霽的子嗣罷。

叢霽必然會有子嗣,而他則會斷子絕孫。

思忖間,他的身體竟將這一方池水燙得沸騰了。

他盯著池面,苦笑著暗道:我若是尋常的魚類,此刻怕是已變作魚湯了。

半個時辰後,他終是忍耐不住了,探過手去,一前一後,雙手並用。

他躺於池底,蜷縮著身體,如同回到了母體一般。

出過一回後,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辛苦地將他撫養長大,後又含淚將他掐死,他卻未曾報答過母親一絲一毫。

母親倘若在天有靈,得知他變成了這副模樣,定會傷心。

母親從未對他說過一句重話,而今的他怕是會將母親惡心得不知該當如何責罵,才能教他回頭是岸。

“阿娘,我知錯了,我不應心悅於叢霽,但是阿娘,我已決定執迷不悟了。”他收回手,轉而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身體,指尖一觸及肌膚,他登時覺得自己的雙手惡心至極。

又一盞茶後,他將自己的雙手變得更為惡心了,可惜,這並不足夠。

他欲要自殘,卻因害怕惹叢霽不悅,只能痛苦地煎熬著。

痛苦似乎永無盡頭,他終是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心口。

下一瞬,他好像聽得叢霽在喚他:“溫祈,溫祈……”

他定了定神,側耳傾聽,果然是叢霽。

已到了叢霽應當上早朝的時辰了麽?

他松了口氣,循著叢霽隱隱約約的身影,浮出了水面。

然而,燭火滿室,明月高懸,顯然遠未到叢霽上早朝的時辰。

他望向叢霽,歉然地道:“我並無不妥,僅僅是想泅水了,才會在這池中,陛下不必擔心我,快些去歇息罷。”

叢霽掃過蒸騰的白霧,朝著溫祈伸出手去:“上來罷。”

溫祈並未握叢霽的手,搖首道:“我想多泅一會兒水。”

“你可知你的狀況昭然若揭?”叢霽欲要去抓溫祈的左肩,卻是被溫祈躲過了。

溫祈連連後退,撒謊道:“是地龍燒得太熱了,這池水才會沸騰。”

“是麽?”叢霽沉下臉來,“是你自覺地上來,亦或是朕下去?”

溫祈登時回憶起了先前之事——他氣叢霽冷待他,坐於池底,遲遲不肯上去,叢霽只得下水尋他,險些被溺死。

他當然不希望叢霽冒著風險下水,但他亦不想上去。

叢霽嘆了口氣:“朕不是你的雄鮫麽?上來罷。”

“可這是暫時的。”溫祈又退後了些。

“對,這是暫時的,我們更該及時行樂。”叢霽哄道,“朕想念你的滋味了,上來罷,讓朕再好好地嘗上一嘗。”

溫祈拒絕道:“陛下還是莫要理會我為好。”

叢霽陡然發現溫祈周遭的池水有一絲絲的殷紅,厲聲質問道:“你自殘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