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叢霽放心不下叢露,一下朝,便往白露殿去了。

叢露正在看《春秋》,聽得動靜,擡起首來,見是叢霽,她眉眼間登時生出了濃重的愧疚。

“皇兄。”她站起身來,向叢霽行禮,頭顱壓得極低。

由於叢露時常神志混亂,叢霽不曾糾正過叢露對於自己的稱呼,而今叢露已好起來了。

是以,他將叢露扶起後,對叢露道:“露珠兒,朕乃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從你六歲起,一手將你帶大,你何不如在私底下喚朕為‘哥哥’?”

“哥哥。”叢露喚了一聲,笑吟吟地道,“聽來親昵許多。”

“確實親昵許多。”叢霽瞧著叢露手邊的《春秋》道,“朕請先生來教授你功課可好?”

母後過世那年,露珠兒方才六歲,他被廢去太子之位後,露珠兒被迫中斷了學業,之後,露珠兒所學皆是由他所教授的。

露珠兒年十三,被淑妃送上了花轎,其後自毀容貌,身中奇毒,又因整整五日高熱不退而落下了病根,情緒不穩,神志混亂。

滿打滿算,露珠兒僅隨先生念過三年的書。

露珠兒今年二十又一,尚有充足的時間再續學業,且露珠兒顯然有心向學。

故而,叢霽才有此問。

叢露其實一直不曾放棄過念書,但每回看完,睡過一覺,便什麽都記不得了。

今日,她試著看《春秋》,不知明日睡醒,能記得多少?

聞言,她不假思索地道:“那便勞煩哥哥了。”

不管能記得多少,她都必須努力。

人生在世,匆匆數十載,不可虛度。

“再過些日子,朕便請先生來教授你功課,你暫且安心休養罷。”叢霽生怕過度用腦會對叢露造成負擔,打算待與雲研商議後,再決定先生從何日起開始教授叢露功課。

“多謝哥哥。”叢露目中泛起一層水霧,“哥哥的傷口可長好了?”

叢霽答道:“已長好了,你不必憂心,亦不必愧疚。”

“我對不住哥哥。”叢露苦惱地道,“我想報答哥哥,卻不知該如何做。我太過無能了,報答不了哥哥。”

叢霽撫摸著叢露的發頂道:“對於朕而言,最好的報答便是你一生平安喜樂。”

叢露卻是突發奇想地道:“我身為女子,上不得朝堂,但我作為本朝惟一的公主,能與異族聯姻。可我貌若修羅,異族定會嫌棄我,待我恢復容貌,哥哥再將我嫁出去罷。”

叢霽一怔,隨即嚴肅地道:“露珠兒,雖然史上不少公主都被當作政治工具,遠嫁異族,不過朕絕不會效仿,除非滅國在即,必須由你做出犧牲,方能保全百姓。你且放心,朕在位一日,便不會容許這南晉有滅國在即的一日,你勿要胡思亂想。”

“我相信哥哥能將這南晉治理好,但我還是想……”叢露尚未言罷,已被叢霽打斷了:“你既想報答朕,便一生平安喜樂罷。”

“嗯,我亦希望哥哥能一生平安喜樂。”叢露望住了叢霽道,“哥哥與嫂嫂當真並非斷袖?既非斷袖,哥哥與嫂嫂為何夜夜同榻而眠?昨夜,嫂嫂聽哥哥要他成婚生子,瞧來快要哭了。”

“朕……”叢霽心悅於溫祈,想與溫祈白首偕老,然而,他體內的劇毒並不允許。

他尚未意識到自己對於溫祈的心意前,其實曾想過待溫祈長成一代名臣後,將叢露下降予溫祈,並由叢露繼承大統。

當他意識到自己對於溫祈的心意後,全然不想將溫祈讓予旁人。

且溫祈心悅於他,他不可勉強溫祈尚叢露。

他昨夜要溫祈成婚生子,乃是為了讓溫祈死心,亦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緊接著,他赫然聞得叢露道:“哥哥明明心悅於嫂嫂,哥哥是否有何難言之隱,以致於無法與嫂嫂結為連理?”

他確有難言之隱,但他不能說與叢露聽,更不能說與溫祈聽。

於是,他否認道:“朕並無難言之隱。”

叢露出言告誡:“哥哥莫要等到嫂嫂變了心,再追悔莫及。”

倘若溫祈變了心……

叢霽自私地希望溫祈能在他駕崩後變心,同時卻又希望溫祈能快些變心,勿要被他耽誤。

別過叢露後,他出了白露殿,去思政殿批閱奏折。

午膳時分,他正要著人傳午膳,放下朱筆,一擡首,卻見到了溫祈。

他當即緊張地道:“你為何現下來此?難不成出了什麽事?”

溫祈不答,將門扉闔上後,行至叢霽眼前,進而主動跨坐於叢霽身上,伸手圈住叢霽的後頸,並覆下唇去。

僅僅是親吻而已,叢霽卻想到了雲雨。

他先前一直認為雲雨之事只是為了繁衍,現下他卻認為與心悅之人雲雨,定是為了取悅彼此,而非繁衍。

一吻罷,溫祈方才回答叢霽:“我來此自是為了與陛下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