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崇文館內,溫祈聽著付先生講解《數書九章》,腦中卻盡是叢霽。

不久前,他一時沖動,以己身威脅叢霽應允他不再自殘,叢霽瞧來甚是勉強,不知能否踐諾?

叢霽究竟為何要自殘?

叢霽不知疼,不懼死,叢霽的自殘應當是出於自毀傾向罷,亦或者別有苦衷?

他一面思忖著,一面摩挲著自己的唇瓣,其上似乎尚且殘留著叢霽的體溫。

他分明並非斷袖,竟留戀著與叢霽接吻的滋味。

一開始,為了活命,他不得不刻意討好叢霽,任由叢霽擁抱他,彼時,他日夜思索著要如何做才能順利地刺殺叢霽;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失去了對於叢霽的殺心,且與叢霽愈加親密了,擁抱、牽手、親吻額頭自然得猶如他與生俱來的本能,甚至連為叢霽禮尚往來,他都不覺得惡心;後來,他不喜叢霽臨幸妃嬪,欲要阻止叢霽選秀;而今,他非但能容忍叢霽親吻他的唇瓣,還主動迎接叢霽的舌尖探入,並與之糾纏。

一番細思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所言所行似乎與斷袖無異。

許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為叢霽斷了袖?不然,他怎會毫不猶豫地為叢霽自殘?

但為何是叢霽?叢霽乃是一暴君,他出身於將門,骨子裏流淌著正義的血液,君主若是明君,他便該向君主獻上忠誠,死而後已;君主若是暴君,他便該為民除害,另覓明主,甚至可效仿陳勝、吳廣。

即便他當真斷了袖,對象也不該是叢霽。

無論是誰,都不該是叢霽。

突然,一把嗓音強行將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溫祈,我講到何處了?”

付先生所講他全然未入耳,他亦不曾注意到叢霰的提示,訕訕地道:“溫祈不知。”

由於覺察到溫祈正在走神,付先生才點了溫祈的名,對於溫祈的回答自是不意外。

他行至溫祈面前,嚴厲地道:“伸出手來。”

溫祈見付先生手持戒尺,伸出了右手來,掌心朝上。

他素來認真好學,從來不曾受過戒尺,可這一回確是他的過錯,被責罰理所應當。

付先生清楚今上對溫祈青眼有加,不過他並不會因為顧忌今上而壞了規矩。

一下,兩下,三下。

戒尺打在掌心上,掌心生紅,並不太疼,付先生應是手下留情了。

溫祈低首認錯:“多謝先生教誨,溫祈知錯了。”

付先生發現溫祈左手紮了細布,關切地道:“你這左手可是受傷了?”

“溫祈無事,先生毋庸掛心。”溫祈盯著自己的左手,隨即叢霽再度占據了他全副的神志。

那廂,叢霽放心不下叢露,批閱了十數本奏折後,便步出思政殿,去了白露殿。

叢露正坐於軟榻上刺繡,見得叢霽,她放下繡繃,嫣然一笑:“我聽聞哥哥與嫂嫂很是恩愛,哥哥留宿於嫂嫂宮中,還連罷了兩日早朝,哥哥不陪著嫂嫂,怎有空來見我?”

叢霽耐心地解釋道:“溫祈並非斷袖,當不得你的嫂嫂。”

“換言之,嫂嫂若是斷袖,便能當我的嫂嫂了。”叢露斷言道,“至於哥哥,早已為嫂嫂傾倒了罷?”

叢霽曾起過要將溫祈收作孌寵的念頭,算得上為溫祈傾倒了罷?畢竟他從未想過要將他人收作孌寵。

叢露提議道:“哥哥後位空虛,嫂嫂倘若願意,哥哥不如將嫂嫂封作皇後罷。”

“溫祈並非斷袖。”叢霽肅然道,“你以後勿要再以此打趣溫祈。”

“我記下了。”叢露嘆了口氣,“哥哥,你何日選秀?你總不能終生不娶罷?”

“朕尚未考慮過選秀之事。”叢霽換了話茬,“露珠兒,你的身體可好些了?”

“哥哥不必為我擔憂。”叢露已不再對自己的身體懷抱希望了,希望過於渺茫,一如漫長的自我折磨。

叢霽觀察著叢露的神情,試探著問道:“你可記得三日前你做了何事?”

“三日前……”叢露苦思冥想了良久,“我不知自己三日前做了何事。”

顯然,露珠兒並不記得三日前自己用玉搔頭刺傷了朕。

叢霽頗為慶幸,與此同時,卻因叢露的病情遲遲不見好而憂心忡忡。

叢露好奇地問道:“哥哥,我三日前做了何事?”

叢霽搪塞道:“並非什麽緊要之事。”

“若非什麽緊要之事,哥哥為何不直言相告?”叢露興致勃勃地道,“讓我來猜一猜。三日前,我與哥哥對弈大獲全勝?”

見叢霽搖首,她繼續猜測道:“三日前,我與哥哥蹴鞠大獲全勝?”

叢霽失笑道:“為何不是你與朕蹴鞠一潰千裏?”

叢露天經地義地道:“因為哥哥會讓著我,舍不得我一潰千裏。”

兄妹倆人交談間,雲研端著湯藥,踏步而入。

叢霽接過湯藥,稍稍吹涼了些,方才喂予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