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日後,叢霽方才下朝,便聽得有人來報,戚永善的原配及其子女已入宮了。

溫祈去崇文館念書了,叢霽下令道:“將他們押解至天牢罷。”

他自己則去了思政殿,花費了約莫半個時辰,將手頭緊急的奏折處理完畢,便匆匆趕至天牢。

戚永善這原配陳氏與戚永善年齡相仿,一見他,“噗通”跪於地上,恭聲道:“老身拜見陛下,敢問陛下,老身犯了何事?”

戚永善的一子一女亦跪下了,異口同聲地道:“母親若是犯了事,草民/民婦願代母受罰。”

陳氏顯然將這一雙子女教育得極好,生死之間,所表現出的孝順令人動容。

叢霽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可知戚永善曾買了倆尾幼鮫,一雌一雄,並在集市命其中的雄性幼鮫產珠,以獲取錢財?”

三人俱是搖首。

根據雁州知州的調查,戚永善徹底敗光家產前夕,這陳氏已帶著子女與戚永善和離,不出一年便改嫁了,而溫祈與渺渺則是戚永善賣了惟一值錢的一幅名家畫作後,從一販子手中買來的,彼時,陳氏早已改嫁了。

叢霽雖然曾威脅戚永善要將其原配及子女悉數抓了來,當著戚永善的面,一一剝皮抽筋,但他其實從未將任何一人剝皮抽筋過,縱然是他恨之入骨的淑妃與叢霄,他都不過是提劍將他們斬首罷了。

他自不會當真將眼前的三人剝皮抽骨,可口中卻道:“戚永善所買的那尾雌性幼鮫喚作‘渺渺’,你們若能從戚永善口中問出渺渺的下落,朕便將你們全須全尾地送回雁州,若不能……”

他頓了頓,轉而道:“出了這牢房向西,右手邊第四間牢房中便關押著戚永善。”

陳氏為難地道:“渺渺的下落想必很是要緊,可老身與那戚永善和離多年,之後便再無聯系,他恐怕連我們的模樣都記不得了,怎會告訴我們渺渺的下落?”

叢霽勾唇笑道:“倘使如此,你們便留在這天牢之中,陪伴戚永善罷。”

陳氏無法,不得不起身去見戚永善。

天牢昏暗,其一子一女生怕陳氏摔跤,趕忙將陳氏扶住了。

叢霽並不願牽連無辜,嘆了口氣,而後,坐於這牢房之中,靜待戚永善的反應。

這乃是他對付戚永善的倒數第二個法子,倘若不奏效……

他止住思緒,細細聽著。

那廂,陳氏推門入了關押著戚永善的牢房,定睛向角落處蜷縮的身影望去。

她與戚永善足有四十年未見,面前的戚永善脫了人形,已然沒了記憶中的專斷獨行,更無初相見時的風流倜儻,似極了一具苟延喘息的屍體。

她不知今上為何要從戚永善口中問出渺渺的下落,但為了子女能活著走出京城,回到雁州,她必須做到。

她和離之時,這一雙子女尚且年幼,對於戚永善這個父親的印象應當早已模糊了。

但畢竟血濃於水,她並不意外地感知到了子女的異狀。

被扶至戚永善跟前後,她直截了當地道:“渺渺在何處?”

戚永善並未給予她丁點兒反應。

見狀,她提聲道:“戚永善,渺渺何在?”

戚永善卻是擡起了頭顱來,陰測測地望住了她:“老夫為何要告訴你渺渺的所在?

顯然,戚永善自己不得好過,亦不想讓自己與一雙兒女好過。

陳氏軟聲扯謊道:“陛下應允老身,你若能將渺渺的下落稟報於陛下,便放我們四人回雁州,你如今上了年紀,何必與陛下作對?無異於自討苦吃。”

戚永善笑道:“老夫當年得了兩尾幼鮫,其中那尾雄性幼鮫進了宮,把那暴君迷得神魂顛倒,老夫當年曾虐待過他,即使老夫將渺渺的下落告訴那暴君,你以為那雄性幼鮫當真會讓那暴君放過老夫?更何況老夫上了年紀,活膩味了,目前惟一的愛好便是讓旁人不好過。”

——他整個人虛弱萬分,使得言語覆上了一層陰森。

陳氏生性剛烈,即便而今上了年紀,脾性未改。

當年,她曾提了一把菜刀,沖入賭場,險些將豪賭的戚永善劈死。

聞言,她劈頭蓋面地打了戚永善一巴掌:“你自己想死便去死,勿要連累了我們母子三人。”

戚永善開懷地道:“老夫不是說過了麽,老夫目前唯一的愛好是讓旁人不好過,這個旁人自然也包括你這個賤婦以及從你這個賤婦肚子裏蹦出來的不孝子與不孝女。”

當年,他分明尚未走到死胡同,只需贏上一把,便能逆風翻盤。

然而,這個賤婦竟是毫不猶豫地帶著他的骨血離開了他。

其子不由破口大罵:“阿娘命不好,嫁了你這個敗類,而今阿娘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該當享福了,若非你得罪了陛下,阿娘怎會受奔波之苦?你不好好反省你自己的過錯,居然想要阿娘為你陪葬,實在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