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叢霽注視著溫祈,問道:“那戚永善瞧來甚是狡猾,你如何能確定他並未撒謊?你那妹妹當真身處於雁州澧鎮的醉香樓麽?”

溫祈疑惑地道:陛下既然認為那戚永善可能撒了謊,何以答應我遣人去醉香樓?

“因為你哭得極是可憐。”叢霽溫言補充道,“亦是為了以防萬一,興許你那妹妹當真身處於醉香樓。”

我命人切了那戚永善的四根手指,才逼出了答案來,我還以為戚永善定然不敢欺瞞於我……

溫祈闔了闔雙目,他尚且記得之前的情狀,他何曾見過那樣多的猩紅?

當時他故作冷靜,而今,言及此,他卻無法冷靜了。

他停頓須臾,手指發顫:陛下是否認為我很是殘忍?

叢霽搖首道:“你勿要忘了,朕乃是一暴君,身負罄竹難書之罪孽,你僅僅是命人切了那戚永善的手指罷了,連朕之皮毛都及不上,且那戚永善曾虐待於你,你理當向他復仇。”

一時間,溫祈覺得殺人如麻的叢霽過於心狠手辣,又覺得安慰自己的叢霽過於溫柔體貼。

他深陷於矛盾之中,即便眼下叢霽身上惟有龍涎香,但他依然記得叢霽身上曾有血腥味,他原本打算手刃叢霽,造福黎民,然而,他竟是一日較一日地心軟了。

他索性將此按下,不再想,繼而愁眉不展地道:我妹妹如若不在醉香樓,又會在何處?

叢霽見溫祈眼尾的紅暈未散,揉了揉溫祈的發絲,方才分析道:“那戚永善或許深知自己所行害你不淺,認定自己無法活著出宮,企圖在臨死前折騰、戲耍你一通。”

溫祈發問道:倘若真如陛下所言,我如何才能從那戚永善處得到真話?

叢霽建議道:“不若嚴刑拷問一番,即使他年事已高,不懼死,卻不一定受得住無盡的刑罰。”

溫祈不滿於叢霽輕巧的語調,可命人切去那戚永善四指的自己又較叢霽好上多少?

他反省著自己的行為,不過並不後悔。

他深吸了一口氣:便如陛下所言罷。

叢霽勸道:“你心慈手軟並非壞事,但你不該對惡徒心慈手軟,你對惡徒心慈手軟便是對於良善之人的傷害。”

“那戚永善確是惡徒。”他望住了溫祈的雙目,“那戚永善曾玷汙過一名少女,少女失了清白,被逼投河。而那戚永善賄賂了縣官,並對少女的父母威脅利誘,逼得其改了口供,致使少女至今含冤莫白。”

——他並未著人刻意調查戚永善,雁州知州卻是以為戚永善幹系重大,他才會特意命其將戚永善押送進京,是以,雁州知州將戚永善調查仔細了,上奏於他。

兩日前,他便已看到奏折了。

溫祈清楚叢霽並不會為了開解他而信口雌黃,心中的不忍頓時盡數散去。

叢霽憐憫地道:“更何況他所言若是不假,他將你妹妹賣入醉香樓,害了你妹妹一生,甚至已害了你妹妹的性命。”

聽得叢霽提及妹妹,溫祈那一股子被強行壓下的殺意復又沖了上來。

一如叢霽所言,他便不該對戚永善那樣的惡徒心慈手軟。

叢霽見溫祈垂目不言,柔聲道:“朕會著人於雁州搜查鮫人,你切勿太過憂心。”

聞言,溫祈對於能找到妹妹的信心大增,頓覺安心。

他以左手勾住了叢霽的脖頸,右手向叢霽索取承諾:你既不吃我,亦不會吃我妹妹罷?

叢霽心下了然:怪不得溫祈先前央求朕先行離開,自己審問那戚永善,是因為害怕朕吃了他妹妹。

他並不挑明,而是問道:“朕若要吃你妹妹,你定會擋於你妹妹身前罷?”

溫祈不假思索地道:這是自然。

叢霽打趣道:“好罷,朕若是想吃鮫人了,定然先吃你,不動你妹妹。”

溫祈知曉叢霽是在與他玩笑,輕松地道:你吃下我後,亦不許動我妹妹。

未待叢霽作聲,他胡扯道:我的肉又苦又酸,保準你吃下一口,便不想吃第二口。

“朕卻是不知鮫肉又苦又酸,不如讓朕先來嘗嘗滋味罷。”叢霽當即咬上了溫祈的耳鰭。

溫祈的身體一陣一陣地發軟了,鎮定著心神道:是否又苦又酸?

叢霽配合地道:“當真是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這叢霽尚且咬著自己的耳鰭,口齒含糊,吐息全數灌入了自己的耳孔。

溫祈的身體更軟了些,失力地癱軟於叢霽懷中。

叢霽見狀,心生悸動,撫過溫祈泛紅的面頰,歉然地道:“是朕過分了。”

溫祈霎時神志清明:陛下且記住適才所言,鮫肉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你且放心罷,朕既不吃你,亦不會吃你妹妹。”叢霽強調道,“朕素來一諾千金,且朕之所言便是金口玉言,決計更改不得。你若是不信,朕讓起居郎將朕這一席話記錄於《起居注》中,朕若是改了主意,教後世唾棄朕言而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