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緊接著,他聞得內侍厲聲道:“區區鮫人是吞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直視天顏?”

他當即垂首,同時心下一寒,身體登地僵硬了,這暴君或許正思考著加之於他的刑罰,亦或許正猶豫著該當從何處下口。

暴君耗費不可計數的人力物力,又重金懸賞能人異士抓捕鮫人,便是由於聽信宦官讒言,以為食用鮫肉定能長生不老。

作為帝王,尤其是暴君,自是希望己身能長生不老,永久地享用無上皇權,潑天富貴。

話本中,幼鮫先是被暴君割下了心口軟肉食用,後又被骨肉分離,骨熬湯,肉入菜,物盡其用。

但他並不確定鮫肉是否能令暴君長生不老,因為長年的暴/政使得順民變作了暴民,導致起義四起,彼時,軍心早已潰散,不聽指揮,暴君無兵可用,一人一劍猶如蜉蝣撼樹,最終身受重傷,不敵,被起義軍首領所斬首,鮮血灑於禦座之上,屍身軟倒,頭顱墜地,算是告慰了死於其手的亡魂。

他必須盡可能地讓自己不為暴君所食,萬一鮫肉當真令這暴君長生不老,萬一與話本不同,起義不成,這暴君將會禍害無數無辜的生靈。

如這暴君一般殘虐無道者,合該早些下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才是。

可惜他現下手無寸鐵,若是能取這暴君的性命實在是一樁美事。

目前而言,最重要的是他必須活下去。

故而,他不得不低眉順眼,裝作一副任其宰割的柔弱模樣。

暴君為他擦拭身體的手勢卻是愈加溫柔了,他不由思及了母親,心生恍惚。

他趕忙收起恍惚,忐忑地等待著暴君接下來的命令。

他只是粗略地將那話本翻閱了一番,因而並不知曉暴君得到幼鮫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何事。

想必應當不會令他好過。

他自從降生後,便被困於一隅,與湯藥為伴,未曾經歷過任何風浪。

即便他存了刺殺暴君的雄心壯志,束手無策之下,亦免不得害怕。

突然,他的下頜被暴君掐住了,暴君稍稍施力,逼迫他仰起了首來。

他依然垂目,視線所及之處充斥了暴君所著的龍袍。

其上所繡的五爪金龍惟妙惟肖,仿若能從這上等的綢緞中一躍而起,抓破他的喉嚨。

這般想著,他不禁覺得這五爪金龍甚是猙獰,不似瑞獸,反是兇獸。

暴君以拇指指腹迤迤然地摩挲著他的唇瓣,不輕不重。

他猜不透暴君的心思,忽聞暴君命內侍去取香脂。

內侍手腳利落,不多時便雙手奉上了香脂。

暴君用食指沾了些香脂,均勻地塗抹於他幹裂的雙唇。

香脂有一股子蓮香,蓮香不斷地往他鼻尖竄,蓮花明明是高潔之物,莫名的曖昧卻襲上了他的心頭。

話本中,幼鮫從未做過暴君的禁臠,著者亦不曾提及暴君性喜漁色。

暴君應當不會命他侍寢,更何況他下/身乃是鮫尾,而不是雙足。

他並非斷袖,更不願被暴君侵犯,微微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一口氣堪堪呼出,暴君的指尖竟是鉆入了他的唇縫。

他霎時緊張更甚,幸而暴君即刻將指尖抽了出去,繼而從善於察言觀色的內侍手中取了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他不知該當如何反應,索性不言不動。

他適才被暴君輕薄了,但那又如何,與性命相較,無足輕重,且他並非女子,原就無貞潔可言。

暴君擦拭了手指後,忽而憐憫地道:“可憐的小玩意兒。”

憐憫?可憐?

他有些吃驚,若非暴君輕薄於他,又將他喚作“小玩意兒”,他當真要以為這暴君其實並非暴君了。

他還以為暴君不會輕易放過他,出乎意料的是暴君旋過身去,徑直踏上玉階,坐於禦座之上,開始論功行賞。

那一品官員得了萬兩黃金,百畝良田,而那倆差役則得了百兩白銀,十匹名貴綢緞。

三人跪地謝恩,他於謝恩聲中,直欲冷笑。

一番論功行賞之後,他被擡到了一座宮殿當中,宮殿富麗堂皇,中央乃是一方水池。

而後,囚籠被打開了,兩個內侍將他從囚籠中提了出來。

他本能地掙紮了起來,欲要從內侍手中逃出升天。

然而,他這具身體竟然如同生前一般孱弱,他的掙紮無濟於事。

其中一內侍淡淡地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挨鞭子不成?”

聞言,他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瑟發抖,他清楚這內侍並非威脅於他,而是在陳述事實。

眼下,他不過一尾幼鮫,連將自己的鮫尾變作雙足都做不到,無法行走,且頗為顯眼,又不可離海水太久,如何能逃脫?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乖順地任由內侍用鐵環箍住他的腰身,又將連接著鐵環的鐵鏈固定於池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