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朵閉合的花

那日之後, 睢鷺與劉大學士正常往來,因為讀了對方的著述,自然而然地便向其請教了許多問題, 談及對許多事情的見解和看法。

兩人往來不算多密切, 但卻也比以往多了許多,劉大學士對睢鷺始終親切熱情,甚至還引薦了幾位同樣在儒林有名的、他自己的好友給睢鷺, 讓睢鷺受益匪淺。

除此之外,劉大學士一應表現都十分正常, 沒有任何可疑舉動。

仿佛那日的言論,真是只是攀附心切。

於是,睢鷺便如樂安所說那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來——那就不將其放在心上。

況且睢鷺真的很忙。

首先是學業。

隨著考期越來越近, 睢鷺幾乎抓緊每一點時間讀書、思考、寫作、向各種各樣的人請教。

他不是什麽天降奇才, 雖然自小也被稱贊聰慧穎悟, 天縱英才, 但他自己很清醒,他從不是什麽奇才, 頂多不過比他家鄉縣學的同窗們強一些, 可科舉場上, 他要面對的對手不是家鄉縣學的同窗, 而是四海九州普天之下所有的學子。

而這世界之大,比他更聰慧穎悟者,實在不知凡幾。

他唯一的優勢,或許就是比普通埋頭讀書的學子多了些經歷, 多了些體悟,見識了更多人間疾苦,對答時務策時,更能落到實處。

但同樣,他也有著必須補足的短處,他還太年輕,出身所限,讀過的書太少,接觸的層面太低,見過的人、交流過的思想見解也太少。

但這又不能成為借口。

因為曾經他所缺少的一切,如今公主都已給了他。

所以,他必須比常人更努力、更用心、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每一寸光陰,才能從萬萬人中脫穎而出,才能進而實現他心中所想。

於是他如饑似渴,廢寢忘食,像久旱的大地渴求著甘雨一般吸收著知識、增長著見解,每一日都比前一日知曉得更多,同樣也每一日,都更加意識到前一日的自己有多麽無知。

而在這緊張的學業之外,他唯一的“放松”,便是配合著籌備婚禮。

沒錯,與考期一起越來越近的,還有他和樂安的婚禮。

甚至婚禮還在考期前。

*

最初的時候,樂安曾對睢鷺說,三個月後便與他成親。

但他們兩人卻又誰都知道,這個“三個月”,就仿佛詩詞裏的數字,大多是虛指,而最終是虛是實,取決於她,亦取決於他。

睢鷺是堅定不移的,從開始做出決定,心意便從未更改過。

然而樂安卻始終是遊移不定的。

不管睢鷺的決心多麽堅定,不管他向她靠近多少步,她卻永遠可以後退。

就仿佛有一天,睢鷺在看書,她照常在搖椅上似睡非睡,突然,她嘟噥了一句什麽。

“什麽?”睢鷺沒有聽清。

樂安看看他。

“我說……”她慢慢騰騰說著,眉眼半開半合,並沒看睢鷺。

“其實,你如今真的沒必要與我成親了……”她一邊說著,還一邊嘆著氣。

“我熟悉的、能幫助到你的那些人,你如今都已經認識了,就連我不熟悉的,如劉大學士,——嗯,姑且不管他打的什麽算盤,總之,你也認識了。”

“你又這麽上進,執意要考中進士,自己博功名。”

“那麽——”她攤開手,很是無奈的樣子,“你又還有什麽必要再與我成親呢?”

睢鷺靜靜聽完她的嘀咕,沒有緊張,只輕輕嘆一口氣。

仿佛她還沒睡醒似的。

“公主,您忘了嗎?陛下已經為我們賜婚了。”

樂安愣愣。

“是啊,賜婚了啊……”隨即便又怏怏躺回搖椅。

是啊,賜了婚,便是猶如金科玉律,再不能悔改,即便她願意放他,可事實上卻並不是她說放就放的,起碼一點——若睢鷺敢此時與她解除婚約,那麽,從此他在李承平那裏,大概就可以約等於一個死人了。

所以她就是在說廢話。

想通此節的樂安郁悶地又縮回搖椅,睡大覺去。

等到她睡著,睢鷺才放下手中的手,定定看了她許久。

*

然後便是某日,樂安突然叫睢鷺。

“聖上讓司天台看日子,司天台說是今年只有兩個適合的好日子,一個在入秋前,也在考試前;一個在入冬後,若你能中舉,那時應該已經在等待吏部銓選了——嗯,考不上的話就另說了。”

“怎麽樣,你選哪個?”

“我建議還是選第二個,第一個太早了,你要準備考試,婚禮事多蕪雜,會讓你分心,而且你年紀輕,又是第一次……咳咳,總之,分心了可不好。”

……

樂安對睢鷺說了這番話,又拿了本皇歷,給他指上面兩個標出來的吉日。

睢鷺看著第二個吉日前,那厚厚一沓,一眼望去許許多多仿佛望不到頭的日子,幾乎不假思索地,第一次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