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第2/3頁)

長順聞言,捂臉點頭。

看見了,怎麽沒看見。

從他和少爺一進酒樓,那小二看到他和少爺身上普普通通的衣裳起,眼神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了,而等到少爺一臉坦然地挑挑揀揀,最後卻只點了一壺最便宜的茶後,小二的臉色已經是充滿鄙夷了。

“那你猜,若那小二若跟人說起咱們,會不會這麽說——嘿,今兒酒樓來了倆窮鬼,渾身上下掏不出二兩錢,還學人家公子哥兒來喝茶,哼!打腫臉充胖子!”

睢鷺兩手叉腰,下巴上揚,雙眼上翻,模仿那小二鄙夷的模樣。

“噗!”

長順被他家少爺這副模樣逗地直不起腰。

睢鷺迤迤然放下雙手,轉眼又是安安靜靜的美少年模樣,“唉,別光笑啊,你說,他會不會這麽跟人說?”

長順點點頭。

“那你覺得,他這樣說對不對?”

長順微微愣住,隨即道:“對,也不對。”

他和少爺的確只點了一壺最便宜的茶水,但他當然知道,他家少爺去那酒樓是為了聽消息,而不是為了什麽打腫臉充胖子。而且——要說他和少爺現在沒錢也不對,公主派來的那位侍衛可說過了,若需要銀錢,便盡管對他說。

所以那小二若這樣說,對,卻也不對。

睢鷺頓時笑眯了眼。

“所以嘍,公主的事也是這樣的。”

——樂安公主為了那個主動倒貼的小白臉,咬死了今科探花盧嗣卿,跑到皇宮撒潑打滾,要皇帝徹查盧嗣卿的探花資格。

這句話裏,剝除掉主觀臆測,客觀描述便是——樂安公主要求皇帝徹查盧嗣卿的探花資格,僅此而已。

至於樂安公主究竟是不是為了他睢鷺,又有沒有撒潑打滾地逼迫皇帝——那些說八卦的人又沒親眼看見,又怎麽知道真相到底為何呢?

況且,就算眼見也未必為實,畢竟人是會偽裝的。

有人善於用華麗的外殼掩蓋自己汙穢的心,也有人靈魂潔白,卻會往自己的軀殼上潑上汙水。

人各有志。

若能達成心中所求,自汙又如何?

而到了第三天,睢鷺便知道,那位,應該達成心中所求了。

——第三天,皇帝下令徹查盧嗣卿。

當然,在那些閑人的原話裏,皇帝是被樂安公主逼迫,出於孝道,被逼無奈,才下了這麽一道荒唐的詔令。

彼時睢鷺正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他依舊在面上做了喬裝,此時看上去,就是個雖然樣貌俊秀但又不至於驚人的少年,人們在他身旁來來去去,無人驚詫駐足。

他卻在聽到皇帝下令徹查盧嗣卿的消息時,猛然停下腳步。

“少爺?”

長順沒提防他突然停下,差點一腦袋撞到他後背。

睢鷺看著前方原定的八卦地點,扭扭頭,對長順說:“長順,跟少爺走,去公主府。”

長順:“啊?”

睢鷺粲然一笑, “不必等到三天結束,也不必想了,樂安公主這個駙馬,你少爺我,當定了!”

*

於是,睢鷺棄了原定的方向,筆直地朝著樂安公主府走去。

這一路,他也看到了許多。

他走過平民百姓居多的坊區,也走過高官顯貴聚集的坊區,他走過清凈離俗的佛道寺觀,也走過喧囂世俗的東西商市。

入目所見的,是塵世百般煙火。

有白發的老人在街邊為孫兒講古,講如今太平得來不易,曾幾何時,皇室爭權,世家傾軋,天下一亂人不如狗。

有鮮衣怒馬的公子小姐揚鞭策馬,少年意氣風發渾然不知愁為何物。

有口念佛偈道法的出家人,面帶微笑,飄然出塵,仿佛此身不在此世間。

有恩愛或怨懟的夫妻情侶,恩愛的如膠似漆,怨懟地宛如仇敵。

有挑擔進城賣菜的農人守著賣不出去的一點蔬菜哀嘆,問過才知,家中已無田地,租賃的土地去掉租子只能勉強果腹。

……

雖然說著去公主府,但睢鷺走得並不急,而是慢慢悠悠,好似閑庭信步,慢慢走,慢慢看,甚至看著看著,偶爾還摻和上去。

他跟白發的老人攀談,跟老人的小孫子一起,聽老人講十幾年前那場戰亂;

他站在公子小姐們縱馬踏過的街邊,聽街邊的百姓們如何八卦又歆羨那些人的出身家世;

他和僧道交談,聽他們說什麽世人皆苦,什麽清靜無為;

他看人家恩愛的小夫妻說悄悄話,看著看著,便被小夫妻中的妻子發現,扭頭見他,瞬間紅了臉,然後丈夫怒瞪他,得虧他跑得快,不然怕不是會被打;

最後,他和賣菜的農人討論今年的收成,田地的租金,臨走,又將農人剩下的那最後一點菜買了去。

……

於是,等到終於走到樂安公主府,夜色已經沉沉下墜,西方只剩一點艷麗的余暉,地面被余暉映地紅彤彤一片,他站在余暉中,站在樂安公主府高大朱紅的門楣前,想著,以後,這就是他的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