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3/3頁)

王州接過幹糧,也不知信沒信,和他道了謝,便進了屋。

沒有人再說話,王家村頓時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靜默良久,殷承玉才率先離開。

到了村口時,殷承玉扭頭問隨行的太醫:“鬼神之說不可信,鼠大仙之說是無稽之談。但這些最開始染病的村民,確實都吃過老鼠,這疙瘩瘟有沒有可能和老鼠有關?”

太醫方才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斟酌著回道:“老鼠本身無毒,從前也有人食鼠,並未聽過染上疫病之事。但如今山西饑荒,這些老鼠無食,說不得就啃食過屍體。屍體腐敗後生出癘氣。老鼠啃食屍體很可能也沾上了癘氣。人再食鼠,癘氣從口入,便生疫病。但這也只是臣的猜測,還需證實。”

殷承玉沉吟半晌,看了看昏沉的天色,道:“先回府城再議。”

一行人於是又快馬趕回府城。

殷承玉沒有表露身份,便沒有去官署。而是尋了一家已經無人的客棧暫做落腳地。

客棧大堂裏桌椅歪倒,滿是塵灰。

薛恕命人上樓將客房收拾出來,又去後院的井中看了看,見井中水還幹凈,便打了兩桶提到柴房去燒。

殷承玉此行為了節省時間,並未帶上伺候的人。如今一應起居便都是薛恕打理。

他正擰著眉整理床鋪,薛恕就端著一盆熱水上來,身後跟著的番役手裏還端著一壺熱茶。

“客棧簡陋,只能委屈殿下了。”薛恕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被褥。幾下便抖開鋪好。

“孤沒那麽嬌氣。”殷承玉寬了外袍,自己擰了帕子擦臉。

薛恕替他將外袍掛好,又將幹凈衣裳拿出來放在一旁。

殷承玉到屏風後簡單擦洗更衣,出來時薛恕已經叫人送了一碗泡餅子上來,雖然口感不怎麽好,但熱乎乎喝到胃裏,確實熨帖許多。

殷承玉放下碗,輕輕籲出一口氣來。

滿身疲憊雖然散了些,但想起王家村的慘狀,心頭依舊沉甸甸。

他推開窗戶,看著蕭條寂靜的街道,側臉看向立在一旁的薛恕,指了指窗邊的桌椅,道:“陪孤坐坐吧。”

兩人在窗邊相對而坐,都未曾說話。

殷承玉喝了兩杯熱茶,方才道:“其實周為善的法子是有用的,雖然行事太過殘酷,也並不是他的本意,但確實控制住了疙瘩瘟的蔓延。”

他想起上一世最後肆虐半個大燕的疙瘩瘟,眼底晦暗一片:“若是能以一省之人換半個大燕,你說孤該何如?”

今日親眼所見太原府城和王家村的慘烈情形,叫他堅定的決心動搖了。

如此烈性的疫病,當真憑人力能控制住嗎?

若是山西疫情當真控制不住,他是眼睜睜看著疙瘩瘟像上一世那般橫行半個大燕,還是效仿周為善,在疫病無法控制之時,犧牲山西一省,挽救整個大燕?

殷承玉第一次生出了仿惶之感。

薛恕窺見他眼底的仿惶,良久,才道:“如何選擇,只看當時所處立場罷了。殿下是君,自然從大局出發,顧大局便需舍小節。”

“可這對山西百姓太過殘酷,他們並不是沒有生的機會。”殷承玉近乎自言自語。

他看向薛恕:“若是你身在局中,會如何?”

薛恕再次沉默,許久方才答道:“若站在臣的自己的立場,大約會怨恨吧,沒有人會不想活著。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了旁人犧牲自己的性命。”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目光直直看向殷承玉,又道:“但殿下心懷慈悲,與周為善不同。”

殷承玉苦笑一聲:“有何不同?若當真走到那一步,孤效仿周為善之法,在山西百姓眼中,孤也許就是另一個周為善。”

薛恕卻是搖頭,篤定道:“殿下非視百姓如草芥之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山西百姓。若真到了那一步,也只是為了盡力保全更多人罷了,是不得已而為之。”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他,良久才展眉笑了聲,傾身過去捏住他的下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孤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你倒是敢相信孤?”

他微眯著眼瞧他,目含打量。

薛恕與他對視,目光並未閃避。

他當然相信他,因為他曾親身經歷過。

他非神佛,卻曾憑一己之力,救眾生出水火。

神佛尚且不慈,又如何能要求他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