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3頁)

那莊稼漢得了幹糧,倒也老實。但凡殷承玉問的,他知道的不論真假都說了。

最後見確實再問不出什麽來了,殷承玉這才問了王大壯家的位置,又和薛恕帶人往前尋去。

據莊稼漢說,整個王家村,如今只剩下四五戶人家,加起來也就十余個人。

有一大半人都是餓死了或者染病死了,還有一半,則是剛有了些症狀,就被官兵帶走了,再也沒回來。

余下這些人,就靠著搜刮左鄰右舍藏起來的余糧勉強過活。

一行人到了王大壯家,薛恕正要敲門,就見門自己從裏頭打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擋在門前,看著他們:“你們在王五叔家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們想問什麽?拿吃的來換。”

少年膚色黝黑,身量非常高,但卻非常瘦,兩側臉頰都凹了下去。雖然神情兇狠看著頗能唬人,但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在微微打著顫。

並不是害怕,應該是餓的。

殷承玉遞了一袋幹糧給他,那少年卻沒吃,說了一句“等著”,便拿著幹糧進了屋。

透過半掩的門,殷承玉看見對方拿出碗,將幹糧泡在水裏泡軟後,才端著碗進了裏屋。再往裏的情形殷承玉就看不見了,只是過了片刻就聽到裏面傳來女人的哭叫聲,隱約說著什麽“鼠仙人”,“報應”之類,最後哭叫吵鬧的動靜以碗砸在地上的脆響結束。

裏屋安靜了片刻,就見少年端著缺了個大口的碗出來,碗裏的水已經灑了,只剩下幾塊泡軟的幹餅子。餅子上隱約看到沾了泥土,應該是打落在地後又被撿了起來。

那少年也不嫌,就著水狼吞虎咽吃完了幹餅,隨意抹了下嘴巴,走出來往門口一坐:“你們想知道什麽?問吧。”

殷承玉並未在意對方的無禮,溫聲道:“你家的情況能說說嗎?是怎麽得病的?鼠大仙又是怎麽回事?”

聽到鼠大仙,那少年冷笑了聲:“你莫要聽信村裏人胡說八道,什麽鼠大仙的,就是唬人的。”

他面上帶著怒意,胸膛起伏片刻,才忍住了怒火,說起了自己家的事情。

今春大旱無雨,又鬧了蝗蝻。田地裏的莊稼顆粒無收。

山西各地都鬧了饑荒,王家村自然也不例外。

王大壯一家上有二老,下還有五個孩子,一家九口人,張張嘴都等著吃飯,日子也就過得比別人家更艱難些。

少年也就是王州,仗著自己體格壯實,便想著往深山裏去,或許能找到些能吃的野菜或者野物。

他一去就是兩個日夜,但山裏的野物早就被人獵空了,他跋涉兩日也只找到了幾把野菜。疲憊不堪地回了家,卻發現家裏弟妹都不嚷嚷肚子餓要吃了。一問才知道,是王大壯夫妻兩人在村子外頭發現了不少老鼠洞。他們本只是想找著老鼠洞後,看看洞裏有沒有老鼠過冬的冬糧,結果卻在洞裏發現了幾窩還沒睜眼的小老鼠。

夫妻倆也是餓急了,想著從前聽人說這沒睜眼的老鼠仔還是道名菜,便把幾窩老鼠仔偷偷摸摸弄了回去,就著野菜煮了湯分吃了。

但老鼠仔也就那麽些,吃完就沒了。夫妻倆想著老鼠仔都能吃,那老鼠那麽大,一只都夠一鍋湯。便又去捉了大個老鼠回來。

村裏雖然鬧饑荒,但老鼠並不少,因此王大壯一家就靠著老鼠肉,暫時解決了果腹問題。

王州回去時,他們已經吃了兩天了。

廚房角落裏的袋子裏,還裝著好些活老鼠,省著點吃,也能供一家人勉強活下去了。

誰知道就在王州回來的第二日,先是爺奶臥床不起,脖子上長了老大的肉疙瘩。接著幾個弟妹也都開始昏迷高熱,身上一樣長了疙瘩。

請了村裏的赤腳大夫開了藥,喝了不僅沒見好,到了次日晚上,兩個老人就先沒了。還沒來得及辦喪事,幾個弟妹又陸續開始嘔血,一天之內就相繼咽了氣。

“我爹是後一個走的。村裏人都說是因為我們家吃老鼠,得罪了鼠大仙,這才遭了禍,還連累了村裏人。當時那老鼠仔是我娘弄回來的,她受不了打擊,就瘋了。”

王州攥緊了拳頭,眼眶微微泛紅:“但村裏吃老鼠的也不止我們一家!我家出了事以後,陸續有幾家也有人得了病,我親眼看著有人提著一袋老鼠扔到了後山去。”

“若不是實在沒吃的了,誰會吃老鼠?這鼠大仙要是因此就害死了這麽多人,算什麽大仙?”

王州捂住了臉,發出壓抑的哭泣聲。

殷承玉靜默看著,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王州似是憋久了,壓抑的哭聲很快變成嚎啕大哭,過了許久,方才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嘶啞著聲音說:“就是這些了,也沒有其他好說的。”

殷承玉又給了他兩袋幹糧,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發覺這個時候說什麽都太過蒼白,最後只艱澀地說:“再撐一陣子,孤……我們會盡快想辦法,不會一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