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在呢

饒是姜鶯再遲鈍, 也感覺到此刻王舒珩微妙的情緒。下意識的,她不再繼續贓物這個話題,轉而說:“我畫工還不錯, 改日畫一副小兔子的畫像,夫君照著模樣給我雕好不好?”

王舒珩沒說好, 也沒說不好,卻意味深長道:“雕刻費神, 應該要等許久。”

“我能等。”

她笑意盈盈的模樣,完全沒聽出王舒珩的弦外之音,他只得直言:“你拿什麽來換?”

姜鶯一怔, 完全沒想到夫君會這麽說。她想要一只木雕還要拿東西換嗎?那與出門買的有什麽分別。她嘟囔腮幫子, 不大高興了:“夫君想要什麽?”

王舒珩唇角翹了翹:“都可以。”

送禮物這種事, 姜鶯記憶裏是沒有的。好在王舒珩並沒有催, 姜鶯便打算慢慢想。天氣熱容易犯困, 沒一會她就懶懶地歇到床上去了。

她歇息後王舒珩便進了書房。程意帶來的木匣中好多東西,手帕只是其中一樣。他坐下打開,摸出一張信箋。

看字跡和落款, 應該是姜鶯寫的。信箋以程意哥哥開頭, 都是訴說些生活中的瑣事。王舒珩拈來一封,讀道:“程意哥哥,見字如晤, 沉水院的桃花開了我摘下數朵,這樣等你來時便還是春天”

才讀完開頭, 王舒珩便讀不下去了。姜鶯這小姑娘,看著一本正經,怎麽寫起信來這麽酸。他擱下重新換一封,這回落款時間是六年前。

六年前那是姜鶯還沒落水的時候, 王舒珩打開,只見上頭寫著:程意哥哥安,前幾日隔壁小王爺搶走我最喜歡的佩囊,謝謝你幫我尋回。那個小王爺長相兇,不喜笑,還搶人東西,你為尋回佩囊肯定吃了不少苦”

毫無疑問,長相兇不喜笑的小王爺,正是王舒珩本人。王舒珩舌尖頂著上頜,竟是氣笑了。

姜鶯這個缺心眼的,他當年哪裏是搶她的佩囊,分明是還有那佩囊翌日便被他擱在姜府門口了,程意白撿一東西,能吃什麽苦?

王舒珩收起木匣,不再往下看了,他輕笑出聲:“姜鶯,你可真行!”

他本就看不慣程意,現在不知為何更是胸中郁結。可他沒覺得自己在生氣,當即叫來小鳩吩咐了一些事。

翌日便是七月二十八,祭拜的東西是早就備好的。王府祠堂酒杯碗筷一一擺好,葷素飯湯,刈金米酒樣樣齊全,三寸長香的青煙更是從早晨薰到晚上。

一整天,王舒珩都在祠堂跪拜,這是大梁習俗。每逢忌日須宗親用冷食,祝禱一整天。因此從早晨睜眼,姜鶯便沒見過夫君了。

家宅祠堂是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不過顯然,姜鶯並不覺得自己屬於閑雜人等。晚間王府燈火暗下,她一個人來至祠堂,遠遠地就瞧見王舒珩跪地的背影。

夏夜周遭蟬聲不絕於耳,姜鶯在門口站了會,才躡手躡腳來到王舒珩身旁。她跪在一只蒲團上,聲音很輕:“夫君,我來陪你。”

好在王舒珩沒說什麽,淡淡瞟她一眼,又望了望父輩祖先的牌位。姜鶯到這裏來並不合適,他知道的,可瞧少女跪在他的身側一臉虔誠,王舒珩便沒制止。

祠堂寂靜,燭火靜靜的燃燒。姜鶯望著這些不知名的牌位,不禁問:“夫君,老王爺是什麽樣的人?”

王舒珩擡眸,目光對上那一方冰冷的靈位,道:“算不上太好,但也不壞,就和天底下大多父親一樣。”說著,他目光有些許柔和,“但又比其他父親要嚴厲些,常把家規如軍規掛在嘴邊,少時犯錯少不了責罰,不論是誰一點情面不留。”

姜鶯心下一頓:“夫君這樣的人也會犯錯嗎?”

在她眼裏,王舒珩是強大的化身,喜怒難辨的同時又堅定從容。姜鶯想象不到,年少的王舒珩犯錯被父親責罰是什麽樣子。

“姜鶯,我並不是聖人。”他回憶起什麽,眼裏有零星的笑意:“有一回在皇宮比試我贏了皇子得先帝賞賜,誰成想才出宮就被父親揍一頓,三令五申以後不準再參與比試。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準再贏,可那時我心高氣傲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老王爺打你,老王妃就不會攔著嗎?”姜鶯好奇道。

王舒珩忽然笑起來,胸膛一震一震的:“他們二人夫唱婦隨,哪管我的死活。有時我們父子兩比試,娘親便在一旁叫我下手輕些,莫傷了她的夫君。之後又送來藥膏,別別扭扭數落父親的不是。”

隔著遠遠的時光,姜鶯一驚,“夫君以前是這樣的人嗎?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呢。”

王舒珩嗯一聲,並不粉飾:“確實算不上什麽好人,傲慢好鬥,愛繁華好精舍,恃才放曠像一匹馴不乖的烈馬。當時被扔到軍中也磨不平性子,被父親安一個小小的中候總覺得屈才,又不得不在他的威逼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