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有憾生(十九)(第2/3頁)

凜冬早到,看天吃飯的農人又被老天爺翻臉砸鍋,牲口跟人一樣難,還不知怎麽過冬。

“宛使來了,希望昆侖神劍們除了南礦和正邪之爭,還能想起人是要吃飯的。”瞎狼王緩緩說道,“別忘了從南方討點糧食來。”

雪狼頗不以為然地尋思:還憂國憂民呢,吃飽了撐的,宛使這會兒估計已經涼透了。

口中卻說道:“說得是,您叫我過來有什麽吩咐?”

“哦,瑣事。”瞎狼王將手心劍氣收起來,“你替我給侍劍大人去封信,快到師尊忌日了,她今年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要是不能,提醒她別忘了燒點紙。”

雪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滿口應下,見他沒別的事,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瞎狼王的目光透過琉璃鏡,不甚分明地目送著雪狼的背影,知道他給侍劍奴的信上每一個字都會出現在昆侖內門案頭。

他無聲地冷笑一聲,裹緊了狐裘,拎上壺酒,身形一閃便融進大雪中,轉瞬來到北原口——北絕山的盡頭。

大雪已經積了一人多厚,唯有一座茅草亭突兀地浮在冰上,能把牛羊也卷走的狂風吹不動茅屋上的草,明顯是個仙器。

瞎狼王落進亭中,一拂袖,亭中小石桌上的陶罐裏就注滿了幹凈的雪水,他放了一顆藍玉在石桌下面,不多時,那陶罐中的水便沸騰了起來,溫暖氤氳的水汽充滿了小亭,似乎與外面呼嘯的白毛風毫不相幹。

此處就是瞎狼王的“觀雪亭”,一天要燒一顆藍玉,只有他一個人會來——低階修士沒事不會靠近北原口,雪狼忙著往天上爬,對這種附庸風雅又費錢的“閑情”嗤之以鼻。

瞎狼王將狐裘脫下來扔在一邊,煮上茶,他將目光投入浩渺無人的北原。

北絕山以北是萬裏無人區,連真元都能凍住的極寒之地。

北絕山外有劍宗留下來的大陣,替大陸擋住那致命的嚴寒。那是只有接近月滿的高手才能抵達之處,昆侖的幾大劍修都很難靠近。大陣久無人修繕,北地一年冷似一年,昆侖沒有辦法,只好在北原口裏面續了個擋風扛雪的法陣,每年填大量的靈石在這裏,效果卻是聊勝於無。

據說那是北歷最艱難的一段日子,不知多少人凍餓至死。直到一個奇才拒絕繼承昆侖九劍,為生民立劍心,自創了一套不依托於外物、以身為劍、神識為刃的“心劍”。沒有劍宗的修為,肉身走不到北絕大陣邊上,但修煉心劍的劍修能用神識穿透極寒之地,抵達北絕陣,修繕劍宗的遺物——那橫空出世的天才就是當年昆侖山的第二長老。

然而神識遊出北絕山何其兇險,據說那能將真元凍住的地方會讓神識產生幻覺,稍有不慎,就永遠也回不來了。兩百多年前,第二長老照常巡視北絕大陣時,形與神一同消失在了北原口。

此後不久,唯一繼承了他心劍的弟子謝濋因質疑昆侖九劍,違反門規與同門辯法,被逐出師門。

昆侖對待叛逆和邪祟向來是毫不留情,但心劍絕代,謝濋是唯一傳人。要是沒人能修繕北絕陣,昆侖還得重新拿靈石堆擋風的“墻”,那可比養活一個叛逆升靈貴多了。昆侖這筆賬還算得過來,因此在同門求情時便就坡下驢,只將謝濋放逐北絕山,令他看守北絕陣。

他從此遊走於正邪中間,給自己起了個花名叫“瞎子”,因為神識每次出北原口都要九死一生地找回途,他便將心劍更名為“迷惘”。

北歷人崇拜狼,尊其為“狼王”。

此時北原口外一片天昏地暗,暴雪將天地都連了起來,寒風像貪食的野獸,咆哮著想往關內鉆。

雪狼說得沒錯,即使是極寒之地,暴風雪來襲之前也不會毫無征兆,這古怪的白毛風來得蹊蹺。

瞎狼王神識穿透寒風,落到了萬裏荒原——北絕陣四十多年前才大修過一次,他在此地逗留了七七四十九天,差點把命留下,按理不該這麽快出問題。

劍宗留下的古老銘文冰雕似的刻錄在荒原盡頭,在此處多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險,瞎狼王不敢多耽擱,神識飛快地掠過北絕陣。

就在這時,他聽見那北絕陣深處傳來了敲擊聲。

瞎狼王凝神到了極致,確定那不是狂風吹打冰塊和石頭的聲音。

他屏息聽了半晌,神識驀地回歸本體,從狐裘中摸出個飛鴻密文本,飛快地對照著上面的密文,將方才聽見的敲擊聲翻成宛字。

我……道……心……碎……

瞎狼王瞳孔輕輕一縮,北原的颶風“轟”一下撞在小茅屋上,支撐著仙器的藍玉瞬間灰了一半。

他唯恐自己理解錯了宛語,又忙找出本歷宛字典仔細查閱確準,見後面的密文寫道:身死,已入無間鏡中,若你能收到此信,便是你我猜測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