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羈旅客(終)(第2/4頁)

章玨正待細看,結果一眼掃下去,正好看見雨水崩斷了山。拉車的馬有點驚了,白令一個沒拉住,馬車一震,車上“周楹”狼狽地撲了出去,半個身體滾落到了座椅下。

章玨只來得及匆匆一瞥,目光便被那馬車旁邊死命磕頭的漢子燙了出去。

司命大長老一時不忍睹目,嘆了口氣,一揮衣袖,大雨像是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阻住了,攔路的泥沙與巨石分開了一條路。

神聖到底顯了靈。

“民生多艱啊。” 章玨收回視線,重新合上眼,對林宗儀道, “走吧。”

大宛靈脈斷,境外的仙魔妖鬼都退避三舍,金平富貴人家裏養的變異靈獸都要冬眠似的,昏昏欲睡起來。

就奚平最忙。

他的神識不但要在玄隱山和西楚之間來回穿梭——徐汝成換了個身份,低調混進了西楚“接應”趙家人的隊伍裏,當了個不起眼的使喚小廝,魏誠響也在楚國伺機行動——沒事還怕他三哥寂寞,要去東海轉一圈騷擾周楹,實時告訴他“蟬蛻長老回山了”“內門開始清算”“端睿大長公主要暫代司禮一職”等一手消息,並提出一些很不長眼的問題:諸如“三哥你那裏都安全了,怎麽還不從望川裏撤出來,是不是不會水”之類的,一般問完就會被轟出周楹靈台,並收到免費附贈的一聲“滾”。

周楹雖然不能動用靈氣,人被困返魂渦出不去,但他在玄隱山的“眼線”卻始終在最高處給他覽著全局。

讓他有種自己無所不知、一切盡在掌中的錯覺。

除了偷聽見蟬蛻說話的周楹,沒有人知道靈脈何時能恢復,白令只能一邊夜以繼日地趕路,一邊幾十幾百次地試著用仙器給周楹發信。

馬累倒了,仙器毫無反應。

一直到靈脈斷絕後第九天。

這天金烏西沉,死寂的銘文上終於有了隱約的光華,凝滯的靈氣重新開始流轉。

周楹正聽見奚平說趙家九個峰主集體“被閉關”了,具體處理容後再議,可能是要等“問天”恢復,聽聽天機閣和朝廷的意思。

“要是趙家人不想動輿圖,此事或許可以當一場誤會揭過。”周楹隨口說道,“不過他們底牌掀得太快了……唔?”

一張紙人從他身上跳了出來,不等張口說話就又靈竭,軟趴趴地躺下了,周楹撚起紙人,感覺到指尖稀薄的靈氣:“靈脈開始流轉了,問天應該馬上到,你等著看,我也好奇陛下怎麽決斷。”

奚平聽說,心道:看什麽看,讓玄隱山玩蛋去吧。

他甚至連西楚的徐汝成和魏誠響都暫時擱下,將神識一股腦地撤了回來,專心致志地等著三哥帶他回金平,只差自己叼根狗鏈過來了。

周楹笑道:“人沒有傳消息的低級仙器那麽靈敏,禦劍也好,白令與紙人替身也好,想暢通無阻,我看至少得等天亮了。”

他說到這,忽然一頓。因見那紙人軟軟地趴下,又掙紮著起來,四肢扒在他衣袖上,幾乎有點掙紮的意思……白令這是有什麽事?

周楹心裏忽然生出一點不安。於是他沒和往常一樣入定,一邊等著通訊恢復,一邊反復將這一段時間以來的事過了幾遍,打量其中疏漏之處。

紙人上先是有模糊的字跡閃過,不等人分辨就又消失,隨後一遍又一遍……白令不知給他發了多少消息,累得紙人筋疲力盡,四肢卷著邊,滾到了周楹把玩的一小塊轉生木上。

“哎,三哥,”轉生木裏的奚平說道,“白令大哥是不是把正面寫爛了,字都跑背面去了,寫的……”

他話音戛然而止,周楹同時撿回了紙人。

這一回,字跡終於清楚了,紙人說的是:奚老夫人病危。

金平第一場秋雨下來,桂花就提前備好了花苞,早晚涼了。

靈石不能用,南郊圍著熔金爐而起的廠房至少有三四成開不了工,天空明顯澄澈了起來,雁群就快要從北歷飛回來了。

應皇命,太醫署院判親自帶著幾個老禦醫登了永寧侯府的門,又開藥又針灸,到了這時,藥再也喂不進去,老夫人也不認識人了。

侯爺親自送院判出門,胡子花白的老院判一拱手不叫他遠送:“要換的衣裳都備下吧,紮針也疼,別叫老太太受罪了。”

侯爺便說道:“老太太等著人呢,依您老看……”

院判擺擺手:“聽說外頭路都斷了,信也送不出去,趕上這時候,沒法子……唉,沒法子。”

院判已經準備告老,年紀也很大了,說到這,他略微出了神,不知在蕭瑟的早秋裏想起了誰。半晌,老院判顫顫巍巍地拍了拍侯爺手臂,不知是勸他還是自言自語:“親緣一場,也有厚有薄,有時候來生還能續,有時候今生沒過完就盡啦,你我皆凡人,強求不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