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2頁)

這日與蔣老太太同行的是顧嬋與顧姍兩姐妹。

蔣老太太即便不喜薛氏,在明面上還是盡量將孫女們一視同仁,只是顧姍性格呆板,常常一日也說不出幾句話,自然不如顧嬋討喜可人疼。

祖孫三個到達寺中時早課尚未結束。

入慈恩寺進香或是探視皆需事先請批獲準才可成行,此時自有知客的比丘尼將三人引至客房靜候。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身穿緇衣道袍的顧景惠推門而入,她乃帶發修行,長發高束頭頂成髻,以一頂烏金芙蓉冠固定,除此之外再無其它飾物,面上未施脂粉,神情淡漠嚴肅。

見到蔣老太太,顧景惠雙手合十行禮,顧姍顧嬋兩個則向姑母福了一福。

落座後,她先開口問道:“一年未見,母親身子可還康健?”

“還是老樣子,精神很好,只是下雨時腿有些疼。”蔣老太太拉著女兒的手道,“前些日子楚王之事,在山上可受到影響?”

顧景惠輕聲道:“無妨的,飲食皆是寺中自種,絲毫未受紛擾,其余各事,清修之人也不會掛記。”

“那便好。”蔣老太太點頭稱是,又詢問顧景惠在寺中起居諸事,殷殷切切,巨細無遺。

顧景惠耐心作答,只言清修生活無所不好。

蔣老太太聽在耳中,卻不認同,只覺女兒比上次見到時更加清減,面容憔悴蒼白,只恨不能將人帶回家中。

她只有顧景惠一個女兒,又是三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自幼便是嬌養長大,嫁得也算是如意郎君,原以為將是圓滿無憾的一世,怎料得到命運竟會轉折至如此悲苦的地步。

大殷世風嚴謹,對未嫁女之貞潔一事看得如生命般重要,但對有過婚嫁的女子卻寬容得多,和離再嫁、寡婦再醮都不是罕事。

但民間風俗與皇室規矩從來毫不相幹,顧景惠嫁入皇家,即便喪夫時才她只有十九歲,也不可能有再次選擇的權力。等待她的只有兩條路:在郡王府守節或是入慈恩寺常伴青燈。

蔣老太太也只能暗自嘆息,看看還未出嫁的兩個孫女,便將她們的婚事說與顧景惠聽。

顧嬋的婚事一年多前已定下,顧景惠自是早就知曉,此時不過是盡一盡身為姑母的職責,當面叮嚀囑咐一番。

“其他的我都不怕,只是成婚後要與靖王長居幽州,恐怕少有機會與家人見面,我還未曾試過一人離家,難免孤寂不安。”

顧嬋娓娓道來心中憂慮。

“怕什麽,你總少不得帶上那些老媽子小丫鬟,到時還怕無人同你說話。想家時便寫信回來,再不行便叫三嫂去探你。”顧景惠溫言安慰,“而且,聽說靖王是個年少有為的,得此良婿應當惜福。”

顧姍的婚事是新近定下的,男方是今年秋闈提名的舉子,只是家中無甚背景,肯結此親事多少也有攀附永昭侯府的意思。

她被薛氏念叨得多了,難免對此心有不滿,少不得在言談之中露出意向。

顧景惠卻道:“出身又有何礙?如今是勛貴又如何?若往前數上三五代還不知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出身,不過得機緣巧合才有今日。只要姑爺是個正派出息的,你又何必計較太多。咱們家裏既有這般本事,提攜姑爺再平常不過。到時你們兩個過日子,他得了好還能忘掉你嗎?”

顧姍見姑母與母親見解完全不同,口中唯唯諾諾答應下來,心裏卻左右為難,不知應當聽信誰的更好。

返程時已近黃昏,恰逢城中街市一日中最熱鬧的時候,路上人來車往,馬車難免走走停停,行得不似晨間那般順暢。

到了燈市口大街,索性幹脆走不動,堵在半途。

顧嬋輕輕打起車窗帷簾一角,觀察外面情況,只見許多小攤子擺在路邊,有賣年糕麥芽糖的,有賣糖畫兒面人兒的,還有各種雜貨,一應俱全,每個攤档前都掛起紅燈籠,原來是年前夜市。

逛夜市的人多,放眼看去密密麻麻連成片,馬車想從此通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車夫吃力地調轉馬頭,打算另擇去路。

不時有總角的孩子們三五成群從車旁跑過,手裏舉著風車或者紅艷艷的冰糖葫蘆,個個面帶喜色,神采飛揚,口裏還唱著歌謠。

“……六哥死,五哥亂,二哥病弱無力管,三哥歸,解憂困,真龍天子降幽城……”

顧嬋聽得分明,面上瞬間變了顏色。